坠天
“你迟到了。”
穿过烟雾缭绕的丹炉，那个被指责迟到的高大身影抖去一身风尘仆仆，极是嚣张的笑容里，透着不经掩饰的思念和喜悦。
“我知道。”朝着说话者走去，蹲下身，抬手，轻轻抚上对方脸颊，光滑的肌肤，细腻的线条，无论这样轻抚多少次，他都不会觉得厌。
“不解释？”将头一甩，躲开他的手，颇为怨念的瞪过去。
“父皇交代我处理一些政务，所以晚了，对不起。”虽然听来似乎是道歉之词，却依旧一脸嬉皮，这不得不让人恼火。
“那你就跟你的政务一起消失好了，干嘛还跑我这里来？”有些生气，原本卷曲在地上的四条腿慢慢抬起来，抖了抖身体，不过这个小小的动作，似乎让他相当吃力。
“我来陪你啊，今天你不能出门对吧？”有些头疼的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高的白色身躯，虽然这个形态的确美得没话说，但是……还是比较能接受他化为人型的样子吧……
“今天主人陪仙翁下棋去了，我只能留在这里。”低垂下头，像火一般赤色的眸子里，却尽是黯然的惨淡。
“所以我就来陪你了……”栖身上前，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长长的鬃毛上。“没关系的，以后你一个人时，我都来陪你。”
闭上眼，并不言语，只是淡然的笑。这样的相伴又能到何时呢？虽然拥有无限的寿命，但像这般千年万年的看下来，也不过尔尔……我们，又能等到何时守到何时呢？
仰望天际，看不到繁星残云，也许因为这里已是最高点了，默默的跪了下来，任由他搂着自己。后脚跟上的重物是银色仙石打造的锁链，在被锁链栓着的日子里，他无法变成人型。虽然别人都会称赞这样的他是多么的完美，但是却无法像个“人”一样，躺在他怀里安心睡眠。扭头，一旁的仙潭里映出他们的模样，他无法忍受的合上眼，不愿多看。
神界地位最崇高的天帝第一爱子，却躲在一个小神的家里搂着别人的神兽虚度光阴，若被天帝知道，恐怕连他这匹被誉为天界最稀美的白麒麟，也只有碎尸万段的命吧？想到这里，不禁苦笑。
玄霄从神树上摘下一棵果子，这是人间永远追寻着的长生不老果，而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平时用来解渴之物罢了。
“好吃吗？”把果子喂到麒麟嘴边，今天是两人难得可以“约会”的日子，天界的一周里，他们就只有这么一天，是玄霄可以带着星君的骑兽出门游玩的日子，当然在这天，这匹雪白的麒麟，是可以化为人型的。玄霄给他取了名，叫“天河”。希望他们终有一日能像那不远的星河，自由自在的闪耀。
“我可以自己吃啦！别老把我当成动物。”生气的瞪玄霄，抢过仙果大口大口咬起来，虽然身是人型，不过，吃相好象就有那么点……玄霄悄悄笑了起来，却又被眼尖的家伙瞧见，当即将吃剩的核丢了过去。
“很疼的！”像孩子一样抗议，见那清高的神兽还在瞪自己，玄霄只好摆摆手算认输。
管理神树的女神看到这样的两人，也不禁露出微笑，用碧色的神棒轻轻一挥，立刻从神树里飞出许多小小的透明的虫子，围绕在他们身边，尾部一闪一闪的亮着光环。
“好漂亮！”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致的神兽，惊喜的站起来，追着小虫们，又跳又闹。
玄霄看看女神，对她无奈的一笑，“这家伙真的是麒麟吗？我到觉得他更像一只大型犬！”
“这不正是你喜欢他的地方吗？”女神笑得狡诈，玄霄哈哈的摇摇头，跑向兴奋过头的小神兽，女神却在他的侧脸看到了丝丝红晕。
“真是……幸福的孩子们……”
神界里其实处处是美景，只是从小就被作为观赏稀物的麒麟，没有看到过太多。修炼千年，要化为人型早不是问题，不过是他不喜欢而已，因为主人对他说过，要做好一个“人”，比做神兽难得多了……
天河害怕困难，所以他宁愿选择继续当一只麒麟。
只有他在身边的时候，他才愿意变成人的样子，因为他喜欢跟在他的身后，任他拉着自己的手，走遍神界的每个角落。
清高冷傲不经一激，这是作为神兽该有的性格，不过天河多出来的那么一点，便是那种无忧无虑的天真了。女神也许说得对，玄霄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他。
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神界的仙池旁，被政务搞得一头混乱的玄霄只是出来透气而已。那不是上天注定，因为他们就已经是仙了，只是缘分，玄霄说那就叫缘分，让他见到了偷偷跑出来在水里嬉戏的麒麟，化为人型的麒麟。
玄霄应该是第一个看到白麒麟化为人型的样子，麒麟这一世，本该无情无欲，但若真的动了情，那么对方无论男女身份，他将会用尽永生来与之相守。
可是，玄霄是神子，在神界，是不允许谈“爱情”这两个字的，更何况，他是神子，是天帝的儿子……
天河常说他不懂，为何天帝可以有天后，可以有很多个很多个儿子，却不许天上的他们谈爱情。玄霄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只是沉默许久后才叹气，天帝他，并不爱我的母亲……
“曾经也有过很多仙人，他们之间因为朝夕相处，产生了只有人类才应该拥有的感情，所以他们私奔到人界，却没有一对是平安度过一生的。”坐在神树下，天河让女神给他讲故事。
“为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是仙，不是人。”女神低下头，话语里有着淡淡的忧郁，就像天河总能从她身上感受的，那种淡雅清幽的花香。
“可是，有人对我说，做‘人’，要难多了。”
“因为对你说的人，没有经历过‘人’的感情。很多时候，‘人’要比神，更为完整。”
“我不懂……”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那时侯你就会明白，也许不懂，才是最好的。”女神摸摸他的头，爱怜的笑道。
“那么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懂呢？”非常好学的望向女神，女神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天河第一次看到天帝，是在为天后庆祝生辰的宴会上。那日星君接到天帝的命令，将天界最美的生物带到宴会上来，让诸神都能一睹其风华。威武美丽的白麒麟被锁链绑着脖子，牵到了大殿上，在众人声声惊艳中，天河看到了坐在最上面的天帝。那是个相当俊美的男人，年轻的让他几乎要怀疑玄霄存在的真实型，君王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大殿上，那样的幽雅那样的不可一世。天帝身边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玄霄的母亲，冷艳的外表，高抬的头，同样的不可一世，但麒麟眼里的她始终没有笑容，那张美丽的面孔，就像是一副面具。
众神的礼物一一送到，天河被栓在水晶石柱上，他趴在地上，眼睛却放在人群里，他一开始就找到了，那个唯一让他感觉得到温暖的神，玄霄。
麒麟可以洞悉人心，所以他知道，无论那些人送给天后的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却仍没有一件，可以令她真正高兴起来的，那也许就是因为……天帝他，并不爱他的妻子……
然而就整场宴会来说，他还是感到很开心的，因为可以这样一直盯着玄霄，不用害怕被人发现。虽然很多时候，玄霄都被众神围绕，让他颇为寂寞。
“朕，最近感到很累……”在宴会的尾声，天帝突然出声，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所以，朕想让我的儿子来继承这个位置了。”
这惊雷一般的消息，让整个大殿顿时沸腾起来，甚至那个带着面具的天后殿下，都微微吃惊了一下。玄霄也完全始料不及，看着父皇的笑脸，不知该作何回应。
“不过如果玄霄要继承这个位置的话，首先他得有个妻子才行。”天帝说着，将早已物色好的儿媳唤了出来，那是个看来很温柔贤淑的女神，随着天帝的指示来到玄霄身前，微微欠身，眼里充满羞涩。
这是天河第一次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胸口闷得发慌，又疼得难受，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相当慌张的站了起来，高大的白色身躯狂躁起来，此刻，他只想要挣脱锁链，跑得远远的，跑到看不到所有人的地方去。
“麒麟怎么了？！”
“他发狂了！”
“快抓住他！”
天兵天将们很快围在了天河身边，星君原本想上前阻止的，却被麒麟狠狠踢到地上。已经完全陷入疯狂的麒麟再也不受控制，抬起前腿攻击靠近的任何人，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你们都退下！”最后还是天帝一声令下，走了过来，只轻轻一挥手，就听麒麟凄厉的一声嘶叫，然后纵身倒了下去。
“天河！”一直被众兵将保护在身后的玄霄拨开人群冲过去，却被父皇拦住。
“你要干什么？”
“我……”玄霄越过父皇的手看向天河，只见麒麟血红的眼，一直看着他，带着许多的悲怨，让他一阵心悸。
发狂的麒麟最终被关了起来，玄霄去探望他的时候也不见他说话，于是玄霄就在他身边坐下来，与他默然相对。
这样直到日幕，天河终于抬起头来。“为什么？”
“我说过，你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来陪你。”玄霄还是那么温柔的笑，却笑到天河眼里全是泪。
“你会娶她吗？”
“你在乎吗？”
“嗯，她会像你母亲那样孤独的。”
“原来不是为我。”玄霄自嘲的笑起来，早就知道麒麟的仁慈，在他眼里，永远为的都是别人。
“我犯了很大的错误，是为你。”摇头，天河将头凑近玄霄，在他脸上轻轻舔了一下。“麒麟本该无求无欲，可是我却为你犯了错。就算这样，我还是想继续错下去。”
“继续错下去？”
“你是天帝的爱子，我只是星君座下的神兽，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这样，还不若天门前那个整天与魔尊打架的神将来得幸福。如果，我不是麒麟，那就能坐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喝酒了。就算是打架，也是快乐的。”
“小傻瓜，你在说什么呢？”玄霄没听明白，笑着揉揉他的头。他们就算这样，也能一直在一起的啊，过几天，天帝就会将天河放了，毕竟是难得的白麒麟，天帝也舍不得伤害他。
“我说了，我还会继续错下去的，所以，玄霄，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但是天河这次没有笑，他红色的眼睛第一次如此认真。“守神树的女神说过，要真正变成了‘人’，才知道人的感情，所以，玄霄，你杀了我吧。”
“你在说什么？！”最后那句话，玄霄硬是没把它消化下去，他在说什么？他不是该说玄霄救我出去的吗？为什么他会说出……杀了他这样的字眼！
“我要你杀了我，我们神兽，连选择死亡的权利也没有，所以，我要你来帮我。”天河知道他这样说玄霄会很生气很生气，但是，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个决定，他希望玄霄能够成全他。
“为什么？！”玄霄发怒的吼起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天河虽然有些害怕，但他还是保持着笑容。
“因为我想做人。”
“天河……”
“我想做个自由自在的人，不是像这样，一辈子都被绑在柱子上，永远无法解脱。”
“…………”
玄霄没有话可说了，的确，天河说得对，也许每一个神兽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们生来就无法选择命运，就像天河所说，甚至连死的权利都没有……这样的他们，也许应该是六界中最不幸的生灵……
“所以玄霄，杀了我吧。”释然的笑了，他相信，玄霄无法抗拒他这个要求。
“那样的话，你就再也不记得我了，这样，也可以吗？”
“你再来找我不就好了？”笑得一派天真，这曾经是玄霄最喜欢的表情。
“…………”
玄霄颓然的垂下手，然后握紧拳头，沉默了很久后，抬起手，取下自己腰前挂着的一颗宝石，将它镶进了麒麟的左蹄上。
“神兽死亡转世为人前会经历冰山火海之劫，有了这个，能佑你不畏寒热。天河，等我，千年轮回，无论你在哪里，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说完，抽出了佩剑。
“谢谢你，我喜欢你，相信以后的我，仍然会非常非常喜欢你的。”天河笑着，闭上了眼。
如果来世能有你相伴，我将不去羡慕比翼的鸳鸯，更不会羡慕天上的神仙……
三日后，因麒麟死亡，奉命看护麒麟的慕容星君向天帝请命，自愿承担责任，被贬下凡。
三百年后，玄霄遁入魔道，天帝痛心疾首，派天兵极力压制，将其打入轮回，转世为人。
——END——
我圣母了 = =天河圣母了，紫英圣母了，连玄叔叔也圣母了。。。。囧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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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12 15: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