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历史的偏差或许可以从一时起兴开始。
「我所讨厌的是只把自己藏在安全的地方,然后赞美战争,强调爱国心……」
莱因哈特趣味盎然地注视着同盟元帅,对方首次露出略微厌恶的神色,但与其超乎嘲讽而辛辣的语言格格不入的是他始终平淡的音量。或许眼前这位看似随意的青年,有着比他更激烈的灵魂,只是神又给了这个青年理智的头脑和……博爱的性格用于压抑?
与他相似又不一样的人。或者说应该是他和……最珍贵好友的综合体。
终于察觉到皇帝视线的杨威利,赶忙净了净嗓子,他并无意再次给予对方自己在做说客的错觉。「你不一样,你常常站在阵首。恕我失言,我实在是感慨万千。」
「果然,只有这一点你认同我了。我很高兴!」莱因哈特因愉悦而笑出了声,当宿命对手承认了自己一直坚持的事情,总令人感到格外愉悦。而对于他,却有种重回被好友活着时的那份认同感。
「我有一个朋友。当我们发誓要把宇宙拿到手中的同时也这样宣誓过……我原打算随时随地都可以为那个朋友牺牲。」莱因哈特忽然想抚摸一下胸前的项链,又瞬间打消了主意,他白皙的手指只是把在额前的金发往上一拨。
略前倾了一下身子,莱因哈特有些无礼的直视着杨威利的眼睛,夜的颜色中清晰的印着他容貌。或许可稍微的纵容一下,让他可以认为这双眼睛的倒影中不止有他,还有吉尔菲艾斯站在他背后的样子。
「然而,事实上牺牲的总是他,我一直习惯地这样依赖他,结果,连他的生命都为我丢掉了。」冰苍色的瞳孔反射着灯光,他下了断言。「如果那个朋友还活着,我现在面对的应该不是活着的你,而是你的尸体。」
莱因哈特并不想看同盟的元帅会对此有什么反应,他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只是按照那个人的性格,大概试着活捉,即使是尸体也会奉上敬意。太过心软的正直。
莱因哈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他并不想在杨威利面前透露太久的柔软。「刚才我从占领你们首都的我军指挥官那儿接到了报告……」
杨威利听后不禁动容,右手习惯性的搔了搔长而乱的头发,他提高了音量。「这的确像是比克古司令长官所说的话。……让长官一人担起责任就显得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太过没用了。」
「杨元帅,我不是一个复仇者。……战火熄灭后,再为没意义的事情流血就不是我们喜欢的了。」莱因哈特不急不缓的说出已经决定好的事,在这时他表情流露出与生俱来的自傲,杨威利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很自然地敬了一个礼。
不过这个礼仪怎么看都缺少威严,再配上杨威利略微放松的微笑,令人有种和知己互开玩笑的错觉。于是莱因哈特顺着他,用与好友谈话时才有的语气,微笑着问向同盟的元帅。「对了,如果让你重获自由之身,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退役。」
瞬间,莱因哈特以他那苍冰色的眼睛深深凝视着年长他九岁的黑发青年,他以没来由的体谅心情点点头。
(以上可以当作是莱因哈特视角的两人会面,==如果无法接受点叉离开吧,下面才是雷。)
「那么请容许我的告退可以吗?阁下。」杨威利再次将扁帽戴起来,站起身等待帝国皇帝的回答。
「如果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的话。」
「……红茶。」杨威利下意识的说出心中感想,又惊觉自己的话太过愚蠢了,他只得窘迫的笑了笑,这已经是第二次在帝国皇帝面前失礼了。
「红茶?」莱因哈特注视着对方,他可以察觉到对方那种再次说错话的窘迫和尴尬,但是,应该说是突如其来吧,他有种继续这个话题的心情。
「……为什么不是加了白兰地的红茶,而是咖啡?」杨威利说完后,知道自己把所有同盟军人的脸都丢尽了,虽然他并不怎么介意,而且他也决定退役。但在退役之前如此的败坏风纪……
杨威利告诉自己眼前的帝国皇帝应该没有去同盟军方报告的兴趣,所以他应该不用担心退休金。
「……」
「这就是我想说的事情了,阁下,那么我可以告退了吧?」杨威利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正确的说是逃去,他既不想看帝国皇帝有失优雅的惊异,也无意等待冰冷的注目——至少几个听过他回答的人都是这样反应。
莱因哈特看着同盟元帅的离去,有种想微笑的感觉,虽然他不认为逝去的好友也听过这句话,但是好友并没有看错,杨威利的确是适合做知己的人。那是种令人在不经意间缓和心情的魅力。
「如果你退休了,到帝国居住吧。」
顿时,身处大门前的杨威利停下脚步,他迟疑的看着面前大门,却没有转身回答。没有称谓,这不重要,根据内容应该是对他说的,但问题是语气,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是在告诉他如果要退休就必须去帝国?不是威胁也没有命令的口气,但……
杨威利转过身,脱下头上扁帽,右手搔了骚黑而长的头发,有些困扰地看着莱因哈特。「我要先回去将所有行李准备好才能搬家,那么……运输费,哦不,我是说我可以搭顺风舰去帝国吗?这样可以节省一笔费用。」
杨威利说完后,反而感到一阵轻松,因为同盟应该不会发给他退休金了吧?路途遥远等等,相信财务部的人总会找到借口,将他这个退休后到帝国养老的元帅的退休金从预算上划掉。那么邀请他前去居住的人总要付出一点代价才行。
「当然可以。」莱因哈特闭上了苍冰色的眼睛,示意客人可以离开。
会面就此结束。
但会面后的两人并未平静下来。在帝国皇帝深思自己的一时其兴以及失常的同时,同盟元帅亦在深思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会答应前往帝国?他明明有许多的方法的避免这个可能性,而且他该如何对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对尤利安,对休伯利安上的人诉说?
诉说自己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有种自虐的快感。
因为他不准备带上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他决定娶的美丽女人。伤害自己的身体或者心灵,以此产生的自我宽恕感觉是最要不得感觉——因为那只是无视关心自己的人,任性的沉浸在自我满足中的卑劣者才会做的事情。
杨威利不禁叹了口气,习惯性的伸手去搔着黑发。
Ⅱ
此时的气氛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话,那就是曾令恐龙这种生物灭亡的冰河时期。杨威利虽然知道人类的祖先仍旧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了下来,但他却没有亲身体验的兴趣,或者说那种奉献精神。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说话的话,后果绝对是一致责难了。杨威利坐在椅子上,有些苦恼的看着对面的人。
「我从不知道你会有这种……奉献精神?或者说是浪漫主义?」先寇布站在墙壁边上,视线穿越众人打量着稳坐椅子上的同盟元帅。
「其实……」「可以请您好好的解释一下吗?为什么这次的会面演变成这种结局?」尤利安快步走到桌子前,双手用力的拍向桌面,声音刚好淹没了杨威利的话。
「偏差。如果不是一时的毫厘偏差,应该在说出退役的事情后就可以结束了,但是事实上却是将话题延续了下去,而且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偏离。最后因为顺应气氛而导致了这个结果。」杨威利取下头上的扁帽,边搔着头发边滔滔不绝的说着废话。
「……这就是避重就轻么?」
「不,事实上我自己更加好奇为什么会产生这个后果,在回来的路上思考过后,我告诉自己这就是历史吸引人的地方吧,相似又有着微妙的偏差。而且事已至此,我既无法让时间倒流,也改变不了现状,所以现在要考虑的是之后的事情。」
「那么你已经决定好了吧,还有,与那位独裁者见面后你的口才有明显的上升啊,我的提督。」先寇布用着可以说是嘲讽的口气说道。而事实上房间内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因为杨威利的话带给他们一种一反往常的焦躁。
「我自己去。」杨威利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扁帽,像是有意的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你自己一个人去?」尤利安下意识看向站在身旁的格林希尔,美丽女性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剩下震惊。
「是的,我自己一个人去。」同盟元帅闭上眼睛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
但直到杨威利返回银桥街二十四号的宿舍时,他也没有说服任何人——其中也包括他自己。但所有人也没有去反驳,全部按照预定的行程准备着退役等等的事情,这并没令杨威利感到高兴,事实上他很厌恶自己这种独裁者的感觉,而且准确的说他做了比独裁者更恶劣的事情,把自己摆在牺牲的位置,让不能去责怪他。但无言的抗议也不是没有,至少他直到现在也没喝到尤利安泡的红茶,而且少年在下了航舰后直接去卡介伦家里做客。当然,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跟随在他身后的还有帝国派来的护卫……至少在表面上应该这么称呼。
「……该从哪里收拾比较好呢?」杨威利站在客厅内,看着四周整洁的家具露出苦笑。
一直以来依靠着尤利安生活的后遗症爆发了,尤其当杨威利不得不一个个翻抽屉去找领带的时侯,他终于承认自己生活能力为零。银桥街二十四号宿舍在这样的折腾下,直到深夜才初步的整理出几个箱子,其中一大半都是书籍。
于是当尤利安回来后,他看到的就是坐在客厅中央,被散落的机械、书籍、纸箱所包围的同盟元帅。
「……如果你把这两类东西放在一起的话,相信抵达目的地后它们就全碎了。」尤利安直径走到其中一个纸箱旁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开始重新整理着行李。
「果然,我一直在思考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会不会出问题。」
「那么你还将两样东西放一起?」
「因为一直以来尤利安最后都会帮忙纠正错误嘛,所以已经养成习惯了。」
「那么以后呢?我是说到达帝国的时候,您准备如何处理家务呢?房间谁打扫?床铺被褥谁洗?家里谁整顿?……最重要的是谁能保证你的命?难道你答应时没有考虑过,因为自己的轻率而可能导致的后果吗?历史上因暗杀而死的那些杰出者不值得你警惕么?」尤利安一边说着,一边将历史书籍整理打包后小心的放入纸箱。
「尤利安……」杨威利觉得自己无法任何一个问题。
「最重要的是,你确定自己有足够的存款生活吗?而且关于退役的方面,他们不会说什么就让你退役吗?而且退役后的去向还是帝国。」不会被误会成为第二个“会呼吸的肮脏”吗?尤利安迟疑一下,最终没有说出口。
「……」
「……你不会没考虑过这一点吧?」
「有两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和“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尤利安比较接受哪个?」
「哪个都不接受。」
「那就没办法了。那么如果我说是去那里打探军情,你说会有多少人相信?」
尤利安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将纸箱封好,然后起身去另一个房间做整理。留下同盟元帅独自一人苦笑着搔头发。
但是不论怎样,同盟的元帅还是获得了同意退役的通知,当然也一如他所料,退役金的部分写着零,而理由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恶劣,杨威利甚至可以想象财务部的诸位如何的绞尽脑汁拒绝付他退休金的同时,在接口上尽可能的挖苦或者说刺激他的神经。
不过当他知道所有军人的退休金因财政亏损而删减后,心情立刻变得很微妙。一方面有着多年理想被践踏的同时,另一方面有种自己已经被克扣的退休金被挪用给别人的复杂感觉。当然,他也不得不考虑那微薄的存款如何能让他度日了。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他在帝国找到一份图书馆的工作,并利用这个时间去编写去掉大部分主观思想的同盟历史书,然后无耻的将它放入帝国图书馆内——只希望不会因此而被捕。
在杨威利做着感想的同时,外界也因他的退役去向产生了一系列的波动。
比如帝国总参谋长就曾为此向莱因哈特提出过疑问,其后的结果不了了之,但是关于前同盟元帅去往帝国的一切事宜全部交给了希尔格尔小姐。至于原因据某些史学家猜测——“虽然将杨威利交给帝国总参谋长负责也是一种束缚,但是更大的可能性是总参谋长借此直接消灭掉了隐患,而对于一个霸主而言,死人和活人的价值哪个更重要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不管以上是否是真的,杨威利在送走养子之后,开始按照其留下的单子做着最后的工作。
「旧物品处理,退房手续……」被单子上罗列的事项弄晕的前同盟元帅在看到最后一项时不禁苦笑,上面只有两个字“道歉”。
对谁自然不言而喻。但是他该怎么说?又该用什么表情去见对方呢?
「我真是混蛋。」前同盟元帅将单子揉成团扔到了垃圾桶里,脸上露出自责的阴影。
Ⅲ
希尔格尔小姐在处理着公文的同时,也在思考着如何处理同盟元帅移居帝国的事情。
因为忙碌的独裁者只扔下四个字“最高级别”后,就再也没有提起此事。她只能独自思考究竟是怎样的最高级别,变向的软禁和君对于臣的恩赐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义。虽然她很清楚的知道杨威利拒绝了为帝国效力的事情,但只要变动一些事宜,就可制造出完全不同的错觉。
但是同样也可能使事态更加恶劣化,那么不如一开始放缓脚步。而且在美丽女性的心里中,武力或者阴谋并不是唯一能达到目的的手段。
「那么剩下的事情,就由别人去思考吧……」决定好事情的基调后,希尔格尔开始着手处理移居到事情。当然,她也将知道这件事的人数缩小很多。
两天后杨威利在家收到了一份资料,里面包含了有关移居的各项文件。其中让杨比较注意的是有关居住地的问题,资料上罗列许多地方,统一的特点就是环境优雅、隐秘。与其说是为了方便监视,倒不如说是为了防止他被那些失去亲人的军属谋杀。
了解到这一点后,杨威利就没什么兴趣选择居住地了。他闭着眼睛随意选了一个地方,将资料原路送回,然后把自己埋在白兰地和深度睡眠之中。他在战役中活了下来,然后无数的生命都因此消失,尽管就算他遭逢不幸也不能让那些战死者起死回生,但每每想到自己为了活下来谋杀了多少生命这件事,杨威利就有种就这样睡下去不要再醒过来的念头。
于是当卡介伦来访问自己的学弟时,他看到的就是学弟抱着酒瓶昏睡的景象。
「你确定这么对待自己的身体,那些死去的人就可复生?而且还是在外面帝国军的监视下?」卡介伦坐到沙发上,他皱着眉看向学弟,并且再一次承认将尤利安半强迫塞给好友是多么正确的选择,否则“魔术师杨”的光环下就会有着严重酗酒的阴影了吧。
更甚者可能在这之前就因弄垮了身体而退役——虽然好友可以因此如愿,但是没有了杨威利的同盟恐怕早就陷入比现在更恶劣的局面中。
「……不可能。」
「既然知道不可能,那么你又何必做这种损害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任何益处的事情?还是你的精力已经恢复到可以随意挥霍的地步了?真不负奇迹两字,杨威利只要靠酗酒和睡眠就可以像机器一般重新启动,应该让所有军人当作典范。」
「即使机器也有金属疲劳的。」
「……」卡介伦并没有反驳,他并不是无话可说。只是当面前的黑发青年说出疲劳两字时,一瞬间的怔忡,让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说的话。这一刻卡介伦深深的感到让尤利安在这时离开杨威利身边是个错误,至少少年可以制止这种状况恶化下去。
见对方陷入沉思,杨威利放下手中的酒瓶,起身朝浴室走去。事实上,他也察觉到自己的低潮应予以结束,再持续下去将会影响他的健康——而他没有这种任性的权利或者说是时间。
当前同盟元帅回到客厅时,各式的酒瓶已经被塞到袋子中,茶几上放着蛋糕还有红茶,于是杨威利在感谢的瞬间,也有种卡介伦先生终于被卡介伦夫人调教成家庭主夫的恶意想法。
「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正确的说是三天后,剩下的时间在船舰中的私人房间里度过,我想我可以借此开始整理和阅读历史方面的书籍,……嗯,顺便近距离观察帝国军人的风纪。」他们应该没有让自己饿肚子的兴趣吧?杨威利想归想却没有说出口。
「需要送别会吗?」
「然后引来帝国和同盟双方的注目?……现在这样就好,享受一下和平,毕竟很难说这个冬天会有多长?或者说多短?」
之后的话题没有再牵扯军政,随意聊了聊后卡介伦就离开了,或者说他实在不忍心看那些监视者焦躁万分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忍不住冲进来掐住他的脖子,寻问他刚才是不是在谈论叛国。而杨威利则需要睡眠来抚平疼痛的脑袋。
当杨威利再次踏上帝国军总旗舰伯伦希尔的时候,仍然对其内部庄重及优美的装潢充满了感叹。似乎经过一番安排,杨威利并没有见到多少人,将他送到伯伦希尔的帝国军人已经离开,而前来迎接他的人也只有一个而已。
「唐伊恩,毕业于帝国历史学院,现在将是您的侍卫。」看上去只有十五六的黑发少年腼腆的说道。
「你好,唐,那么以后请你多多照顾了。」
「请您放心,在下以生命起誓,将会无微不至的保护您的安全,照顾您的生活。」
这就是杨威利与唐伊恩的初次会面。在杨威利怀疑帝国军是不是把自己的战斗力归为零,或者说同盟军有人透漏此事的同时,杨威利更无奈于少年理所当然的回答,这种保姆的口吻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事实上少年也的确做过养老院的志愿者——这是相处一天后得到的信息。除了重要的地方之外,帝国军并没有限制他在伯伦希尔上活动,于是船舰上的藏书室就成了杨威利每天活动的地方。
「您和莱因哈特大人可以算是同一科的生物了,慵懒到如此地步,估计猫咪都会甘拜下风吧。」少年一边将毯子递给缩在沙发上的前同盟元帅,一边挖苦。
「……这不是称赞吧?」杨威利小声反驳,语气中没有懊恼的情绪,事实上他很喜欢少年看待“魔术师杨”和“金发独裁者”的态度,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环境培养出这种态度,而对此少年只是暧昧的微笑,拒绝做任何回答。
「在下并没有说是称赞您吧?」
「……」
正当少年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藏书室的门猛地被推开——在杨威利意识到的瞬间,少年已经挡在他面前,拔出腰间的枪指向门口的人——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阁下,而在金发独裁者身后的青年军官亦拔枪相向,同时身体也挡在了金发独裁者面前。
「阁、阁下?!」少年慌张的丢下手中的枪,他像是才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以一种快哭出来的表情看向有黄玉色瞳眸的青年军官——莱因哈特的亲卫队长奇斯里上校。
之后的事情则与杨威利预想的一样,金发独裁者以称赞少年为终点,结束了这场闹剧。恢复平静的少年和青年军官快步走了出去,并将门轻轻关上,留给莱因哈特和杨威利两人第二次会面的空间。
门外,奇斯里看着一旁站立的少年,面无表情的问道,「为什么拔枪?你认为伯伦希尔上有敌人?」
「报告上校,请问这句话只是针对属下吗?」
「……」
少年眨了眨没有情绪的黑色眼睛,心中默念着誓言。
——————————
我华丽的无视了格林希尔,但是道歉这件事一定会有的,……这不过不是现在(踹
Ⅳ
伯伦希尔上的藏书室并不是很大。在这电子发达的时代,大部分信息都储存在电脑中,即使需要用纸笔记录的文献和军事资料也都存放在资料室。所以藏书室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是在放松时一些爱好阅读的军官喜欢的地方。不过因为个人寝室内更加安静,使得这里更加很少有人拜访。
但现在这间藏书室已经完全被前同盟元帅所霸占。原本整齐摆在墙边的沙发已经被拼在一起,上面铺著亚麻色的毛毯,毛毯上则散落著各类书籍、老旧的图片、几叠稿纸,甚至还有一台唱片机。沙发旁边停著推车,上面放有喝掉一半的红茶和只剩蛋糕残渣的银碟。
而灯光下,前同盟元帅猫样的缩在沙发上,他夜色的发泛著灯柔和的光,脸有著无奈的笑容──这就是莱因哈特在自己的藏书室内看到的景象。
「那个……非常抱歉让你看到这景象。」前同盟元帅习慌乱的站起身,将散落的稿纸等稍微收拾一下,才转过身面对著莱因哈特,搔了骚自己的黑发。
「不,看到你能如此放松,我感到有些放心。而且关於道歉,也应该是我感到歉意才对,将你邀请到此却直到现在才前来与你会面。」
「没关系,我挺喜欢这样。」
「因为不用和我见面?」
「不是。我是说我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很安静,沙发很舒适……」
「那麽红茶呢?上次你特意提到,味道如何?帝国泡出的红茶与同盟有什麽不同吗?」
在冰苍色的眼眸注视下,杨威利选择了沈默。他感觉到从金发独裁者那里传来些微烦躁,若有若无,被有效的强行压抑。他不认为眼前的人带著烦躁前来是为了向他发怒,但如果不是这样,他也无法想象自己像对待朋友一样,聆听对方的抱怨再给予安抚的情景。那样也太过荒唐了,而且绝对会伤到对方的自尊心──虽然他不介意在金发独裁者面前示弱,但相反的状况却是他无法想象的。
杨威利微皱著眉头,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才会让面前的人带著烦躁的心情前来见他。那麽首先让面前的人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吧──如此想著,杨威利假咳了一声说道:「那个……要知道就如同咖啡一样,红茶有很多的品种,所以让我们坐下来谈可以吗?或者阁下的时间很紧张?」
莱因哈特怔了一下,冰苍色的眼眸很自然的看著藏书室内唯一能坐的沙发──像是在犹疑自己怎样才能找到可以坐下位置──事实上金发独裁者也的确迟疑许久,才亲自走到沙发旁理出一个位置。他坐在亚麻色的毛毯上,不紧不慢地说道:「不,事实上我空出了整个下午的时间,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歉意。请不要拒绝,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而你有这个价值。」
「我很荣幸。」杨威利坐了下来,露出友善的笑容,他并不想让对方以为自己在嘲讽。
「很高兴你没有拒绝。那麽可以先邀请我喝一杯红茶吗?自从上次的会面後一直很好奇。」
「当然可以。虽然尤利安泡的红茶无法邀你品尝,但是我在这里找到了不逊色尤利安的红茶,相信你会喜欢的。」
「你很喜欢?」
「与其说是喜欢,用征服这个词也许更贴切些。」
「这种话会让与你交过手的敌人哭泣的。」金发独裁者不禁挖苦道。虽然他自己就是敌人中的一个,但经过刚才的交谈,他并不想再维持敌对双方军事领导者见面的气氛。
「我感到很抱歉。但是如果真的变为现实,我个人是很想看看。」
「在帝国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不过我同样很有兴趣。」
「那是因为双方的社会形势不同吧,最基本的自由言论权已经深深植入民众脑中。」
「但是据闻贵国亦有“忧国骑士团”限制人们议论和谈,如果真是言论自由应该不会有这种现象吧?在我看来这就像披上华丽外皮的骨架一样。」莱因哈特半眯起冰苍色眼眸,露出嘲讽的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他看起来异样的危险和性感。
「不,在我看来这是不同的。我不想掩饰那个骑士团,但是人们至少认为自己言论是被用暴力等限制了,而不是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是最基本的观念问题。而且让忧国骑士团这些人存在,也是一种言论自由不是吗?让他们表达出自己的观念,虽然那让人感觉卑劣……」
「不得不说你有著很好的辩论才能。但在我看来你这种纵容只会使得人们很容易分裂成不同的团体,然後对立的团体之间互相攻击,无意义的消耗著自身的国力。尤其在军队中,你所谓的言论自由是最大禁忌不是吗?例如挑拨内部分裂,打击团体士气。」
「那个……请先把你这种纵容中的“你”字去掉,这并不是我个人的意志,如果真是那样也就失去言论自由本身的意义了。而且民众是最基本的,军队只是一种职业,虽然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并且在退役之前,甚至是之後都要遵守这个命令。但这并不与他首先是个人有所冲突。而且……你无视了参谋存在的意义吗?」
「就如同你说的一般,参谋是一种军职,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向指挥官提出各种意见,但最後的抉择权在指挥官手里。」
「那麽你是同意在必败的情况下,只因为指挥官个人所谓的荣辱观,就强迫全舰的和他一起……」像是忽然想到什麽,杨威利闭上了嘴巴。
「你可以继续说下去。」
「没,我只想说最基本的观念和勒令别人去做是不同的,因为如果最终导致错误的话,前者使得人民责无旁贷,但是後者却让人民把错误归结到他人身上。」
「你是在暗喻民主和专制吗?」
「不。」
「那麽是在指道德?在我看来期待所有人去主动救助他人是不可能的事情,自私是人的一种本能,否则就不会有战争的存在了。与其奢望人们偶尔的良心发现而去救助别人,不如将其设定为一种义务更可能有效些,在他们必须服从这个义务的同时,也代表他们享受了被人救助的权利。」
「但是这已经不是一种人与人之间发自内心的感受了,那样很虚假,而且你不可能去强迫人民多多拜访邻里,或者对陌生人微笑。这会使得整个社会如同机械世界,人们只要按照指令各司其职,道德和爱心这两个词的真正意义会被淹没,甚至永远消失。」
「在我看来因这样做而获得救助的人,恐怕会被凭借偶尔善良所救助的人要多得多。」
「……」杨威利苦恼的搔了搔黑发。虽然他有多话去反驳,但比起这些,他很迷惑为什麽自己会从红茶谈论到道德义务。而且他并无意在这种事上说服金发独裁者。
「在想什麽事?」
「那个,我只想说这样并不能感动他人,一代一代的长久下去,我们将不会再感动。就像喝下几百杯不同人泡的红茶却分不出好坏一样,那样很可悲……」
「……」
在金发独裁者沈思的时,杨威利起身走到推车旁,杯中的红茶已经冷却。他不禁搔了骚黑发,苦笑著看向莱因哈特,轻声说道:「可以请唐进来吗?」
金发独裁者闻言点了点头。
於是再次进入藏书室後,唐伊恩得到了泡一壶红茶和准备蛋糕的命令。
Ⅴ
气氛陷入一种莫名的安详状态。刚送来的红茶还冒着热气,淡淡的水雾缓慢盘旋上升,最终落在银质的杯口,像是镶上了一圈浑圆小巧的钻石。巴丹杏蛋糕被切出两块摆放在精致的银碟上,微微的香草味从中悄然逸出。
「……」
莱因哈特默默阅读着手中的书籍,整个人陷入放松的状态,这种朴实的安详感令他忆起儿时的午后,一开始的烦躁被蛋糕和红茶交织的香味吹散。
「你不喝?里面没有放多少白兰地,但唐把两者的比例调配得很好,这是他胜于尤利安的地方。」
「里面放了白兰地?」
「因为那样味道会更加美味,你可以尝试一下,如果不喜欢可以换成不含白兰地的口味。」
莱因哈特接受了前同盟元帅的建议,他拿起杯子品尝了一口,与咖啡不同的味道在他味蕾间蔓延,没有苦涩,更多的是柔滑细腻的口感。不及咖啡让他喜欢,但偶尔尝试也不错——他飞快的下达判定,又浅饮一口,将红茶放回原处。
「怎样?味道值得推荐吧。」
「是的。」莱因哈特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冰苍色的眼眸再次回到书页上——《碎夜》,一位默默无名者在24岁完成的作品,这是半小时前杨威利推荐给他书籍,而半小时之后他有了要读完结局的欲望。
杨威利不禁搔了骚黑色的发,垂下头继续自己的阅读,他并不喜欢在自己阅读的时候有人打扰,所以他也无意去打扰别人。事实上他很喜欢这种气氛,虽然不能睡去,但半睡半醒间的朦胧,已足够他淡化心中的阴暗。
于是当唐伊恩前来寻问晚餐的时候,他所见到的是金发独裁者以惊异的目光,凝视着前同盟元帅打瞌睡的景象。在说出来意后,少年尽可能垂下头,以此掩盖眼中藏不住的笑意。之后的事情也与少年所想的一样,金发独裁者并没有留下,而是再次投入他自己所制定的义务工作当中。
一直到时钟的指针越过七点的位置时,缩在毛毯中的前同盟元帅才有了动静。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您该起来用餐了。」唐伊恩直径走到沙发旁,将准备好的衣服放下。
「再六分钟,不,五分钟……三分钟也可以。」
「……」
「尤利安,再……」杨威利拉下毛毯,迷茫不知所措的眼神在接触到唐伊恩后,立刻转换为清醒,他猛地坐起身子,右手习惯性的搔了骚自己的黑发,歉意地说道:「抱歉,我睡迷糊了,当然,这不能当作理由,请原谅。」
「不,在下很高兴能让您有种与以前伙伴在一起的感觉。还有要说一下,您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将皱掉的衣服换好,我会将晚餐送来,阁下。」唐伊恩指了下墙壁上的时钟,微笑着退出房间。
在前同盟元帅换衣时忽然想到一件事——那位金发独裁者在哪里?记忆只停在自己看书的阶段,那么唯一的解释是他睡着了——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在对方面前失礼,杨威利搔了骚黑发,发出无力的长叹。
伯伦希尔指挥官办公室内,莱因哈特在纸上签署自己的名字后,将其放到旁边一叠的文件上,又从另一面抽出未阅读过的文件,继续着工作。这种极端消耗集中力的工作很难使人找到乐趣,但连续几个小时下来,莱因哈特却未露出任何疲态,一方面处于他对自身的苛刻,另一方面要归于战斗的培养。
甚至在希尔格尔进来时,金发独裁者像是没发现一般,仍保持着高度集中力继续工作。
对于下属来说,拥有勤奋干练的上司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此时,一丝异样拂过希尔格尔充满活力的清澈眼睛,她从不支持为了完成工作而劳碌过度导致死亡——那样的人值得她尊敬,但绝不是她学习的对象。而金发独裁者却自巴米利恩之后,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一方面的确有许多工作需要他亲自决定,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像在故意的透支着自我的生命力。
美丽而聪明的秘书并非没有提醒过金发独裁者休息,事实上除了直言相告之外,她用了很多的方法,但也只是稍微减缓他这种消耗,第二天就恢复原来的状态。
但无论如何,现在该让他停下工作了——希尔格尔退回门口,敲了敲门,在金发独裁者抬头察觉的瞬间,她直径走到办公桌前,行了一个礼,恭敬的说道:「阁下。」
「你可以把这些批阅过的文件拿走,剩下的请在两个小时后再来取走,还有把最近几个月内需要签署的文件都送过来,我并不想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只看到限于今天批阅的文件。」
「是的,阁下。」
「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对自己的身体可以使用到什么程度,我最清楚。」
「非常抱歉,阁下,请恕我的逾越。」
莱因哈特皱起眉头,冰苍色的眼睛中没有厌恶,而是另一种复杂的神情,他抿了抿薄唇说道:「我说过我并没有责备你,只是……」
等了许久,仍不见金发独裁者的下文,希尔格尔开口说出自己的来意。「阁下,我前来的原因是有关于前同盟元帅杨威利到达帝国后,居住地点的事。」
「发什么问题了吗?」
「是的。杨威利选择了靠近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居所的地方,非常抱歉,我应该亲自审核过资料。」
「居所的条件是?」
「环境优雅,地点隐秘,便于随时设置保护。」希尔格尔据实诉说着,总体来说这应该只属于偏差——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居所只有很少人知道,而她居住的地方却恰好符合了希尔格尔提出的条件。当然,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事情透露到同盟,并被杨威利知道。
不过,这一切希尔格尔都没有说出口——她没有一个人扛下一切的激情或浪漫主义,只是这并不能脱卸掉她身为秘书的责任,所以她没必要说什么。
「既然如此,这件事的责任就不在你的身上,姐姐的……重新准备好资料,再送去让杨威利选择。」
「是的,阁下。」
莱因哈特举起一只手,于是,希尔格尔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在踏出房门时,她忽地转过身,低下头恭敬的说道:「很抱歉,因为我的疏忽,让格里华德伯爵夫人陷入……」
她很清楚面前的金发青年都多么珍惜自己的姐姐,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造成鲁道夫王朝的快速灭亡,以及同盟落陷的最根本原因,就是金发独裁者想要夺回自己姐姐的愿望。
美丽而聪明的女性的话却令莱因哈特心海一震,本能的产生反驳的感觉——那个人不会令他的姐姐陷入危险,拥有吉尔菲艾斯的高等评价,甚至曾经可以杀死他的人——杨威利,毫不介意军容在他面前打瞌睡的人,不会拥有卑劣的灵魂。
「请等一下。」
「是的,阁下?」
「我……收回刚才的提议,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去准备吧。」
希尔格尔顿时露出惊异的神色,却因她垂下头的姿势,而没有让对方察觉。随后美丽的女性拿起批阅好文件,转身离开房间。
房间内,莱因哈特拉开左手的抽屉,里面放着印有碎夜二字的书籍。他冰苍色的眼睛停留在封面上。
「……」
莱因哈特无声诉说着,从口型中可以读出他在说——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啊啊,最后为什么偏离预定的剧情?(泪奔
有关莱因哈特姐姐的居所,我设定为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事情,当然,有心查探的话就可以打探到。
感觉最后莱因哈特走形了,走形了……(回音中
【待续】
[ 本帖最后由 神韵 于 2008-6-14 16: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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