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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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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亚连沃克第三次见到那朵花苞的时候,手上的洗碗泡泡从手腕上滑了下去,渗进衣袖和手腕的衔接处,黏糊又冰凉。
他盯着那朵花看了好几秒。
胡乱地冲了手掌,带着一路水珠开门冲了出去。
花蕾的生存期和开放期不定。
有些花会在白日盛开,夜晚蜷缩,等待第二日,绽放出别无二致的柔软。
有些花朝生暮死。
剩下的最后一种,在开放前,就已死在干旱,或寒冷里。
它们从未拥有一秒花期。
这朵花早该死了。
这是亚连沃克在昨天下的结论。
因为最近入冬,前日夜里下了霜。这种娇嫩又脆弱的漂亮东西抗不过那种天气。
可它还活着。
苍白的手,指尖微微触碰花朵的边缘。
冰冷里感知能力减少。
银发的少年目光专注,失明的左眼,感觉到一阵少有的温暖,似乎是水汽溢出眼眶的温度。
他忽然笑了。
-
战后。
战争结束,胜负已定。
这是幸存者对此刻时空的定义。
我们首先来肯定这次属于人类的胜利,包括歌颂圣洁持有者们在最后战役中的勇敢与奉献。
诺亚消失了。
除此外,消失的还包括圣洁与恶魔。
在最后战役的当夜,神似乎睁开了双眼,抽离了全部对人类的赐福与诅咒。他遵从了某人的愿望,给予世界的安定。相应的,剥夺了所有人类可能接触和了解神的途径。
无论是第一次大洪水中留下的诺亚,亦或是千万年后,脱胎演变出的各种生灵。
神留下了人类,让他们平凡又孤单的继续生存。
像是爱,又像是惩罚。
驱魔人失去了神赋予的能力,曾经的黑色教团的存在变得诡异又稀薄,在圣战后的几年,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人们总是健忘的。
他们遗忘痛苦,在曾经被人用鲜血筑起的土地上幸福生活,放声高歌。
也许在不久的百年,他们也将忘记这场战争,忘记这世界上曾经存在过诺亚,存在过恶魔,存在过那些暗无天日血淋淋的岁月。
就像是曾经的神话故事,笑着说给睡前的孩童听。
这似乎也是那些牺牲者们的愿望。
-
亚连沃克离开教团后没有选择在英国定居。
而是选择了远在东亚的日本。
同行的还有同在黑色教团的前元帅神田优。
像是默契似的,谁也没有提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亚联沃克的左眼在战争结束的第二日就失明了,左手被医疗班努力保了下来。
因为长期寄生化,他的手臂变得比常人脆弱,布满了大大小小面积的红色纹路,像是神谴,又像是历史的记忆。
虚弱,这是大多寄生形驱魔人都面临的问题。
长期负荷圣洁后的身体脆弱不堪。
他们本该接受神旨与强大又可怕的力量纠缠一生,或者早早死在战场上。但此刻他们一分为二,必须接受自己被留下的属于人类的脆弱一面。然后,忘记曾经的强大和荣耀,痛苦和恐惧,学着像个真正的人一样继续活下去。
亚连沃克第一次洗碗的时候,因为左眼失明,估算错了位置,盘子啪地一下,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神田优插着手在后面嘲笑他。“白痴豆芽菜,你当了正常人之后真是一无是处了。”
一无是处你还不是就和我住在一起了?
亚连沃克擦着手上的泡泡,侧头过来看着神田优。
银色的头发长了,落在肩上,在身后松松扎起。他嘴角扬起,还未脱去诅咒红痕的左眉一挑。“呐——神田——”
他上句话没说完就不爽地往前走了过去,他对上神田优的双眼。“你刚刚,是嘲笑我了吧。”
“看来你身体是没用了点,但脑子还没退化。”
一袭黑发的同居人此刻露出赞赏的神色。
这真是神田优和亚连沃克相遇以来,少有的表示肯定的口吻,却让亚连沃克笑眯眯地巴不得用手里的泡泡胡对方一脸。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一点晶莹的泡泡落在某人白瓷一样的脸上。
神田优一脸面无表情地恼火。
亚连沃克则手背捂着嘴哈哈大笑。
2、
战争后的黑色教团依旧能拥有来自当代政府的经济支援。
哪怕是神力消失的当前,某些人依旧渗入了权利的内部。
他们时刻掌控着世界的脉络。
守护着他们自以为的正义。
将圣洁拥有者当做武器,将生死当做利益交换的筹码,无论在哪个时期,哪个时代,他们的力量和冷酷都那么地冰冷又无可动摇。
失去能力的驱魔人被当成了弃子。
哪怕有考姆伊一干人的努力争取,被遣散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亚连沃克当年获得了一笔足以清空库罗斯账单,顺带让他坐吃山空都吃不完的遣散金。
世界的守护者被金钱砸中脑袋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
他身边曾经的金色小家伙没法再和当初似的将金币往嘴里塞。
它不存在了,哪怕是食物也不会再担心被它抢走。
他看着前一秒还笑着怂恿他用钱买下教团的考姆伊,下一秒在门后愤怒地嘶吼。
——他们的命是谁守下来的,凭什么连个家都不给他们留!
他伸出自己脆弱苍白的左手,眨了眨眼。
世界不需要失去力量的英雄,哪怕剩下唯一一两个让历史铭记,因为这次创造历史的是神,人类只需要属于人类的历史。
世界开始朝着属于人类的新未来脚步大步向前。而他们是前时代车轮下的残渣,理应被清除。
-
第一次搬到这座小镇的时候,亚连沃克身上还包着绷带。
房东幸田太太是个独居的老妇人。
刚搬家的第一天,神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少有的露出了满意的目光。
因为是少有的西方面孔,房东太太看着亚连沃克,有些好奇地问了他和神田的关系。
一黑一白的发色,说兄弟遗传学都不支持。
亚连沃克却自然地笑了起来。“他是我恋人。”
这么直白的话,亚连沃克一次都不愿在神田优面前说。
可那时候神田在屋里,他也听不见。
银发少年便下意识放松了。
微微沙哑,带着变声期的嗓音,眉目温和,一灰一浅的眸子缱绻往返。
房东太太看着带着伤的少年,眼里充满了怜爱。“原来是这样。”
“虽然有些辛苦,但祝福你们。”
-
连绵的山脉和稻田,远远能看见被供奉的老神社。
这是个南方边缘的小镇。
搬家的第一天,亚连沃克和神田优就在附近的小镇里逛了一圈。
前几日有祭奠,山脚下落了些烟火燃烧后的残灰。他们逛累了就靠在附近的长椅上休息,四周都是和煦的风。
亚连沃克手上的伤还没完全愈合,像半个木乃伊似的在长椅上挺尸。“啊——真是累死我了。”
神田优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却带着点上扬的笑意。
说起来,神田优和亚连沃克第一次接吻的日子,也是这么风和日丽。
虽然当时他俩的心情都不好,剑拔弩张还顺带砍坏了教团食堂的桌椅。秉承着要打出门打不能伤及无辜的原则。
一黑一白身影箭似的飞出。
神之道化对上六幻,光影穿梭间像是钢琴上的黑白键交相呼应。然后是谁担心刀锋过猛伤了人,收手时身子一晃,就抱着对方滚在地上了。
荷花的清香,或者是银色发丝间的柔软气味。反应过来之后,就成了纠缠在一起的呼吸,以及包括磕掉牙似的撞击式接吻。
那大概也算不上一个吻。——嘴都肿了,牙散架似的疼。
两个脑袋上冒着蒸汽似的热气,然后他们给了彼此一个仇人似的眼刀。
大约就是,你个混蛋豆芽(白痴面瘫),等着我下次不弄死你!
接着大步流星地分道扬镳。
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心跳有些快到异常,这便是神田优和亚连沃克的标准日常。
谁也没拿他们当回事。
3、
亚连沃克第一次看到那朵花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了神田优。
那天亚连沃克猜拳输了,苦兮兮地洗着碗。
后者正靠在屋子的长椅上,面对着全家冬日唯一有阳光的地方舒展身心。
过去的时候神田优已经睡着了。一把木质的长刀放在他身侧。亚连沃克小心翼翼地走近,听见了神田平稳的呼吸。
经历过死亡的人总是浅眠。
神田优的睡眠质量自然也不言而喻。曾有几次,亚连沃克在深夜里微微动身,对方能感觉对方被他吵醒的呼吸。
所以,战争的结束总有好处。回归平凡的人能获得安眠,伤痕累累的人能停下喘一口气。
亚连沃克蹲在躺椅边,抬头看着他。
“呐——神田,我看见了一朵花,在我们家窗外。”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对方似的。“它会活下来吧”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将那点温暖渗透进皮肤,血液,最后流及心脏。
亚连沃克用双眼描摹着神田的面貌——异于常人的苍白皮肤,凛冽的眉峰,哪怕睡着也依旧皱着眉头。亚连沃克如今的视力只剩一半,能装下的东西也只有一个。
这世界已是如此陌生。
却也如此美好,让人心惊。
于是,总会让人祈祷那些美好的东西能够长长久久。
他用沾着水的指尖戳了戳神田的鼻尖。
墨色的双眼睁开,看着他,瞬间皱了皱眉。“怎么蹲在地上。”——地上凉。
亚连沃克几乎能猜得到神田要说的话。他笑了起来,朝对方重复道。“呐,神田,我刚在窗子外发现了一朵花。”
少年一灰一浅的眸子在阳光里几乎透明,光似得落在他眼里。神田优静静看着,眉目里透出几分温柔。
“你说,它会开吗?”
“会。”神田优如是说。
-
亚连在离开教团的前夜,在空旷的露台上见到了李娜丽。
少女的墨绿色长发在风中扬起,映着身后的银色月光,让人想起无数次她踏着黑靴起舞时的身影。而此刻她失去的飞行的能力,正静静看着他。
“亚连君。”
少女踏出步子,拉近了她和亚连沃克仅剩的几步距离。
下一秒感受到的是胸膛撞击心脏跳动,还有清晰的临近耳畔的啜泣。谁都曾为这样的女孩心动过,即使无关爱情,也将她温柔地放在心上。这样的哭泣让人心痛。
亚连沃克垂下眼,他手上抱着厚厚的纱布,只能用残存的一点力气,拍了拍少女的背脊。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少女轻声质问。
为什么呢?
人们总爱向神明祈祷。
祈祷明日的粮食,祈祷灾难的离开,祈祷心爱之人的复活。
亚连轻笑了起来。
“因为想和神再做一次交易。”
“什么?”少女在他怀中抬起头。
“李娜丽,我曾经是个不存在的人。”亚连看着她。
“也许你不相信,从某种意义上,这具身体并不属于我。可我最后拥有了它,活了下来。成为了一个人,所以,我想贪婪地要些更多。
我曾听从马纳的话,选择一路向前。可那条路,究竟是谁的?我到最后也没弄清。所以我在想,现在我是不是可以选择这样的路——通过我的意志,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
“你爱的人是……”少女微微一怔。“神田?”
银发少年将食指抵住嘴唇,有些耍赖似的笑了起来,他微微眨了眨左眼。
“秘密。”
4、
秘密,就是这世界上永不会为人知晓的真实。
就像亚连沃克和神田优成为情侣这件事。只要亚连沃克不说,神田优能把这真相憋上一辈子。
神田优曾经逃离过教团。
在亚连沃克的帮助下,带着支离破碎的阿尔玛消失在诺亚方舟中。
那一刻,他逃离了上辈子都没挣脱的束缚,拥有了让许多驱魔人都羡慕的自由。
谁都没想到他会回来。
可他回来了,并且成为了元帅。
那时候亚连沃克“叛逃”,被神田和提艾多尔找到的时候,银发少年依旧忍者圣洁的暴走的危险当场和神田优来了个标准的“会晤”。
六幻和退魔剑,咔嚓咔嚓地在空气里载歌载舞。
热闹讨厌地就像是所有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可那仅是一秒的错觉。——神田在下一刻给送来了一玻璃瓶子的金色碎砂。
小时候拥抱着的,玩偶一样柔软的蒂姆更比,会在他难过时用翅膀抚摸他脑袋的朋友,此刻变成了陌生又轻飘飘的死物。
亚连沃克怔怔地看着它,呼吸有很长时间的停滞。
他之后逃走的简直来的毫不犹豫。可亚连沃克没想到神田优一段日子不见,步步紧逼的能力却渐长。
神田优缠住他进了方舟,两人瞬移落地之后的争吵像是扔进油桶的炮仗。
逃不过,逃不掉。
所有悔恨痛苦不甘和担心杂糅在一起。
小丑的面具被揭开,露出笑脸后狼狈不堪的身子。
那是第一次,亚连沃克在神田优面前如此狼狈的哭泣。黑发孑立的男子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他,亚连沃克哭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直到亚连沃克平静下来,他们四目相对,神田优收了手里的六幻,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高马尾眼里是低沉沉地宿醉微醒般的杀意。居高临下连天灵盖都是黑的,唯有一双眼要将他千刀万剐似的。
亚连沃克看着眼前这个“死敌”,不知怎么地,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沉稳地落了下来。
恐惧依旧未散去,可莫名心不甘情不愿地找到了依凭。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变得理所当然。
在某次战斗里,亚连沃克正踩着恶魔将退魔剑扎进对方脑袋,头顶的神田优一身而过,替他挡下了从身后来的攻击。
忽然对他说了一句。“我不会比你早死。”
黑发在空中扬起,散着荷花香气,神田优的目光依旧冰冷。“在我死之前,我的命都是你的。”
亚连张了张嘴,喉头几乎哽咽。
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又好像无限收缩塌陷,最后爆炸碎成镜面般的漫天雨幕,每一片都映上了神田优的样子。
被诅咒地眼眶一阵滚烫。
他忽然明白了神田优的意思,低头笑了笑,着朝那人说了声。“知道了。”
神田优这人不爱欠人情,面瘫又嘴臭。但因为锱铢必较,所以放弃了自由,放弃的所剩无几的光阴,仅将他所有剩余的一切都交给了他。
世界上有一个为亚连沃克而来的人。
强买强卖。
“简直……”
……太犯规了啊,神田优。
5、
亚连沃克曾想过和神田优未来的日子。
说不清好坏。
记得,在他们在一起之后的某次。那次,战斗结束,他们靠在残垣断壁里看月亮。
像是被天狗啃食无几的下弦月,亚连沃克曾在梦里梦过无数次,每次都他被十四任从水中拽住手臂。
而此刻,却美好地过了头。
负伤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神田优的,皮肤相触,意外地冰凉。神田没有和过去一样嫌弃地挪开,而是自然地伸手握住了亚连的指尖。
银发少年一愣,浅灰色的眼睛看了四周,发觉没有人注意,嘴角忽然扬起了笑容。“呐,神田——”没人回答他,他便自顾自地说。“如果能活下来……
我是说,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可以一起去不同的地方看看。就像小时候,我跟着师傅旅行那样。只是这次就我们两个,还不用考虑借金的问题,走到哪里算哪里,万一遇到了喜欢的地方就住下来,想想还不错。是吧——”
尾音上扬着,亚连沃克好像是笑了。
被握着的指节慢慢收紧。
视线忽然被什么遮挡。
亚连沃克只觉得那瞬间墨色的发落在他身侧,他周身被荷花的香气笼罩地密密匝匝。下一秒,一个滚烫的吻落了下来,辗转往复,温柔又像是一个长久有效的誓言。
5、
亚连沃克和神田优在小镇上住的三年,迎来了第一个访客。
书翁——拉比。
这个把驱魔师当副业的人是他们教团里少有的几个还有“工作”的人。
忙忙碌碌不知道走了几个国家。这次似乎是特地过来的。“呐,亚连,你们也太无情了,这么久了都不和我们联系。”
虽然这几年,亚连沃克有断断续续和教团里的伙伴来过几封信,不过真人真是一个都没见。
久违的家人到来,红色的头发依旧扎眼,让亚连有些怀念。
“看,糯米团子。”拉比带着伴手礼,歪着脑袋笑得一如既往。
“拉比——!”银发的少年瞬间惊喜,像猫一样,竖起了不存在的耳朵。
即使是失去了很多,万年不变的胃口依旧是亚连沃克的标志。看着像仓鼠一样把嘴塞得满满的亚连,拉比伸手比了比他的脑袋。“呐,亚连,你这几年又长高了吧。”
“有吗?”银发少年勉强从食物里抽开眼。“我倒没什么感觉。呐,神田,你觉得吗?”
“没。”插着手臂的黑发青年对着新来的“客人”一脸不爽。
拉比惊讶地迟疑了片刻。
随即,露出了投降的表情。“优……还是和以前一样嘛。”
“哼!”
亚连沃克看着神田扭头的不耐烦样,咬着糯米团子,无奈的笑了笑勾着拉比往屋子里走。“别理他。装,平日里对房东太太态度就好的很。”
拉比打了个哈哈。大概是他们离开教团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亚连和神田的关系,以至于他看着多年见面就鸡飞狗跳的两个人,就这么成了老夫老妻,心里着实有些颠覆。
但书翁不愧是书翁。
片刻后他开始愉快地参观这两人的小屋。
几年下来,亚连沃克和神田优屋子被改造地很有人情味。
装潢风格都是标准的日式,只是一楼被摆了两张欧式躺椅,面对着向阳的落地窗。似乎是装门晒太阳用的。
“房东太太说,不出门晒太阳容易骨质疏松。”亚连准备着午饭,在他身后解释。
“……骨质……疏松?”年轻的书翁的内心跌宕起伏。他给这两人的年龄做了个加法,思考了半天都扯不上骨质疏松这种话题。他觉得亚连沃克真的是,从骨子里冒出一种养老的气息。“呐,亚连,你才18岁,你有这种自觉吗?”
“拉比,就身体状况来说,我不止18了。”
——寄生形驱魔师的为了负荷圣洁会从习惯性地快速自我更新,圣洁消失后,平衡打破,衰老也会快与常人。
“这是当初医疗班的大伙说的。所以,预防一下骨质疏松是正常的。”顺便他指了指在一旁帮忙洗菜的神田优。“他也是。”
拉比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
死亡,会有多远。
在一呼一吸之间,在不动声色的下一秒。
亦或者,在遥远的未来。
人们为什么会恐惧死亡,因为疼痛,因为未知,还是因为对所爱之人的不舍。
那些无数的理由,让他们在苦难的人间一步步挣扎。
一日一日,祈祷着迎来崭新的黎明。
亚连沃克第二次见到那朵花的时候,是冬日倾盆的大雨。
狂风席卷着雨水落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砸出一道道水痕,接着雨水河流一样覆盖了玻璃表面。那时候他站在厨房的窗子边,静静地看着那朵柔弱的花在大雨里被砸的东倒西歪。
“你在看什么?”
那时候神田优在身后问他。亚连沃克转过身,伸手紧紧拥抱住了对方。
他有很长时间都不恐惧死亡。
“一只手为了人类,一只手为了恶魔。”
亚连沃克将自己放在了救世主的位置上,将他所有的伙伴护在身后。所以哪怕遭受了“教团背叛”,哪怕遭受了“自我毁灭”,他依旧遵循着那条贯彻牺牲的道路一往无前。
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苍白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在阳光中消失一样。他不像一个人,更像是背负着神之枷锁的殉道者。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殉道者有了私心。他开始恐惧,开始想要哪怕多一日地见到活着。
开始想着未来,想着呼吸和跳跃的生命,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双墨色的眸子,铺天盖地的冷冽的荷花香。
【我被你拉入人间,拥有了双脚,站在了真实之上。】
因为有了牵挂的人,死亡变得可怕,分离变得难以承受。
“谢谢。”亚连抱着神田优,忽然像是放松了自己大声哭了出来。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那是所有悲伤都被避过后的万分之一。
少年抱着眼前的人说。“谢谢,谢谢你还活着。”
6、
拉比在神田优和亚连沃克这儿住了三天。
在这期间,亚连给拉比介绍了那朵角落里的花。
它在寒冬里舒展着他柔软脆弱的身子,青色的花苞托着里面浅黄色的花瓣。柔软又坚强。
第三天,那朵花的花苞微微张开,阳光温暖地照在上面,美的让人心惊。
“也许再过两天就要开花了。”拉比说。
“是啊。”亚连沃克洗着碗,嘴里还嚼着拉比递过来的糯米团子。这是现在唯一剩下的几个团子了。还是今天早晨拉比在行李箱里发现之前忘给的。——估计马上就要没了。
“说起来,李娜丽要结婚了。”拉比靠在窗边看着花,忽然漫不经心道。
“嗯……唔!”洗碗的少年微微一愣。下一秒,他被吓得糯米丸子卡了嗓子,满脸通红地好不容易咽下去,满手泡泡的手指着书翁直发抖。“拉……拉拉比!”
“嘛~我忘了。”红发损友挠着脑袋,一脸不能怪我的表情,笑嘻嘻道。
“你,你在我们家三天!”
“都怪亚连你做饭太好吃了,我一开心就忘记了。这不是才想起来。”
“那……考姆伊……”亚连沃克满脑子都是考姆伊哭出大海的画面,瞬间一头黑线。“……那个,我能问问,准新郎,还好吗?”
“被考姆伊追杀了三天,躲过了几次投毒和暗杀。最后被新娘子找借口安排来找朋友参加婚礼了。”
亚连沃克愣了几秒,眼睛眨巴眨巴两下。“你——”
逃过一劫的书翁点点头。“我。没错,我还活着。”
巨大喜悦冲击着少年的心脏,他看着拉比笑了起来。有点意料之外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
他急于找人分享此刻的喜悦,忙探出身子朝客厅的神田喊。“呐!神田——有个好消息!”
对方还在躺椅上晒太阳,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拉比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他目光里带着少有的认真。“亚连,你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什么,我当然……”本来愉快的少年忽然愣了愣。“……等等。”
“优的话,我会想办法的。”
少年怔了怔,随即,他笑着挣开拉比往客厅走。“……我问问他。”
手又被人从后面用力拉住,脑子里像是有刺耳的嗡鸣声,极刺耳地一下。他又听见拉比问他。
“亚连,我是说,你,愿意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亚连沃克极慢地转过头,浑身僵硬。“我说了拉比,我问问他!”
祖母绿的双眼里满是悲伤。他忽然想起自己见过这样的眼神。无数次。
那些眼神把那些寒风冷雨一夜之间带到了他面前。濒死的冬日的花朵,在暴雨中苟延残喘,又遇上了冬日的霜降。
——亚连君,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因为想和神再做一次交易。
——那是我恋人。
——虽然有些辛苦,但祝福你们。
亚连静静看着站在拉比身后的神田,一如既往清冷的神色。
他如有所感地回头,客厅躺椅上正躺着一个人。
那人眉目清冷,却有些消瘦,此刻正沐浴在阳光里,睡得平静又安稳。
——呐——神田,我看见了一朵花,在我们家窗外。
——它会活下来吧……
如果它活下来了,你是不是,也可以醒来了?
7、
救世主亚连沃克在大战时曾被千年伯爵创造的空间吞噬。
就在所有人以为人类的末日要到来之时。
亚连沃克在时间的边缘中,遇见过被囚禁的神明。洁白,残破,又诡异的人形。祂没有嘴,却发出了声音。
亚连体内圣洁发出共鸣,从他左肩上长出沉重又巨大羽翼。
耳边是铺天盖地的尖叫,尖锐的声响,像是哭泣。
然后亚连沃克在刺耳的悲鸣声中,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又好像被无数人的声音堆叠在一起。他们是第一次洪水中死亡的“人类”。
他们问他。想活下去吗?
他在那瞬间像是透过时间看见了无数的死亡和战争。血淋淋的哭嚎,以及所有即将实现的未来。
数不清圣洁在他头顶,铺成等边的十字,像是诺亚头顶上的圣痕。——过去的“人类”给予了人类救赎,他们要挟了“神”,将祂拉下神坛。
给予渺小生灵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神对他说,你想要什么。
——我可以完成你一个愿望。
那是仅剩的一个愿望。
他把这个愿望送给了世界。
所以他没法再许另外一个。
亚连沃克是在昏迷的第四天醒来的。
临时搭建的医疗中心只有一个薄薄的顶棚,下雨了,顶棚的缝隙漏水,落在他的指尖。而神田优就躺在他隔壁的床上睡着。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涅亚消失了,抽离圣洁的左手满是绷带却没有一点力气。
他松了口气,努力伸出右手,指尖触碰着神田优的床位。说了声“おはよう。”
可那人却再没有回应他。
第二驱魔师,本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六幻像时一个巨大的黑洞,不断吞噬着神田优所剩无几的生命。如今他们消失了,似乎也连着神田优灵魂一起剥离,剩下了一个空空的架子。
谁也不知道神田优为什么留了一口气。
也许是为的不比亚连沃克早死。
亦或者,只是心有不甘,没和这个获胜的人说一句“干得不错。”
只是在这一切答案都尘埃为定时,亚连沃克顶着教团里所有人的反对,带着神田优离开了。
毕竟,神田优遵守了他的约定没有死去。
亚连沃克也应该遵守诺言,带他去别的地方看看。
只是最开始的几个月,特别难熬。一个虚弱的前驱魔人,失去左眼视力,一只受伤的手,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另一半。他们走走停停,几次亚连沃克都在陌生的城市黑夜里陷入崩溃。他不想放弃神田优,却没法停止想象对方再也不会苏醒的可能性。
一次一次的精神折磨,几乎要把他自己杀死。
直到某天清晨,他看见了神田优。
那时候亚连在做早饭,神田优靠在一旁的墙上,和他说“你这傻子,鸡蛋都煎焦了。”
他下意识扑过去,却抓到了一团空气。——神田优还在床上睡着。
可好歹他不孤单了。
虽然他不能判断这个神田究竟是真的,还是不过是他的幻觉。
“你不能醒过来吗?用那身体和我说话,你看看你现在瘦得就剩下骨架了。”亚连沃克曾有一次对“神田优”说。
后者看着他,一脸面瘫道。“豆芽菜,我回不去。”
是的,他回不去,醒不来。
可亚连沃克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了解对方。他心中有一个神田优,身边也有一个。一个真实,一个虚假,一个沉默着,一个和他说这话。
以至于很久很久,他甚至忘了神田优是否已经醒来。
直到拉比的出现,告诉了他真相。
8、
李娜丽的婚礼选在原黑色教团附近的礼堂。
亚连沃克将神田托付给了房东太太,这么多年,第一次踏上了只有他一个人的旅程。
华丽的教堂,从穹顶还能看见黑色教团的旧址。
婚礼那天,许多旧时的伙伴都出现了。亚连笑着和他们拥抱,回头他意外看见“神田优”正站在拉比身边,嫌弃地打量他。
因为李娜丽的坚持,拉比穿的礼服有一套加了东方元素。
中式的红礼服配上拉比红色的头发,让对方此刻看上去像个红晃晃的灯笼。
——这死兔子是疯了?穿的这么丑?
亚连沃克猜到了神田要说什么,他瞪了神田优一眼,便走到拉比身边和人祝贺。
拉比大力拥抱了他。
“亚连!我还担心你不来了!”祖母绿的眼里带着歉意。“抱歉,那天我不该和你说那些话。”
亚连微微摇了摇头。“没事,我也很久没出来看看了。就是神田,我可能要早点回去。”
拉比笑了起来。“这是第一次。”
“什么?”
“从你把优从教团里带走,来见我们的第一次。”
“对不起。”亚连垂下眼。失明的左眼浅灰色的眸子没有一点光泽。
“我们都知道。”拉比揉了揉他的脑袋。“亚连,我们都还在。你可以放心向我们寻求帮助。教团也是,只要你愿意。”
他一如既往朝拉比笑了起来。“我知道。”
礼堂的钟声响起,亚连沃克和神田优在一起,看着李娜丽被考姆伊牵着走进礼堂。所有人陷入欢腾。神田优看着前方,忽然轻声道。“你该答应他的。”
“什么?”
“你该把我送回去。”神田优目光沉沉看着他。
伤重的驱魔师,本该被送去教团集中治疗中心,哪里会有政府的支援,让驱魔人安安稳稳度过余下的一生。如果不是亚连沃克强行带走他,神田优此刻也应该在那里。
是他硬生生把神田优的一切背到了自己身上。
“亚连,你太钻牛角尖了。”神田不常叫亚连沃克名字,哪怕他们在一起后也是豆芽菜豆芽菜的叫。亚连沃克内心一怔,眼前的神田“身体”渐渐透明,在空气中消失了。
他心口空了片刻,回神,台上的旧友已经开始交换戒指。耳边是热闹的欢呼声,白鸽被放出礼堂大门。
亚连沃克阖眼,低头按住自己的心口。“……我愿意。”
-
小镇入了冬了,所有的树木被盖上了一层皑皑白雪。
亚连沃克洗碗的时候,看到屋外的花也被埋在了雪下。
差了几天,它终究是错过了花期。
拉比和李娜丽度蜜月在赤道边缘享受着他们冬日里没有的阳光。他们给亚连和神田寄来了信,少年从字里行间想象出了那两个人在盈盈的笑脸。
新年后的那几天,亚连沃克在整理家里旧物的时候,找到了些有趣的东西。——他们曾经的团服。
当初离开的时候,被他小心翼翼折好塞在了箱子底下,依旧是熟悉的手感和样式。
他有些怀念地试穿了一下,发觉竟然大了些。
愣了几秒,才注意到胸前扣子上Yu Kand的字样。
银发的人脸上忽然一阵滚烫。
他一下在蹲在地上,羞赧地将头埋在膝盖和手臂里。
鼻尖嗅到了旧衣服的气味,却带着那一点弱不可闻的莲花香。
他小心伸手拥抱住自己。胸前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他伸手去检查。发现神田衣襟口袋里塞了个东西。
是亚连沃克的照片。
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
上面的亚连正靠在教团的餐厅桌上睡着,似乎是饿太久直接睡着了。
亚连举起照片在阳光里看着,想着神田优这种闷骚人少有的浪漫。——这是他们是战斗前夜穿的那一套衣服,那是他们赴死前唯一相伴的东西。
亚连笑着将手中的照片放在心口,就好像那人在某次战前,在死亡之前将他藏在胸前一样小心翼翼。
亚连沃克走下楼。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屋子,照在神田身上,是温暖的淡黄色。
他走至神田面前,将双手撑在躺椅两侧。
“我开始后悔了。”他笑着说。
躺椅上的人依旧安稳地熟睡着,他看着神田的眉眼,有些自嘲的说。“这几年我常会有一个想法,如果当初我许愿让你活下来该多好。想了好几次,那是我曾经,绝不可能有的念头。”
人类总是贪婪的。
曾经的亚连沃克愿意为他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而现在他却拥有了人的一面。
神明给予了世界一次全新洗牌的机会,也给予了亚连沃克爱和自私的权利。
所以他后悔了。
少年眼中泛着琥珀似的水色,他张了张嘴,有些难以抑制地颤抖着。“……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神田。”
这么自私的我,不完整的我。
他将照片抓在心口,俯身在神田额头落下一吻。“快点醒过来吧。否则,我永远只能是一个人。”
那日是落雪后回暖的天气。
阳光照在户外有冰雪消融后苏醒的生命。
就好像神明亲吻世间给予的一次复生。
少年眼角的泪落在爱人枯瘦的指尖,温暖地顺着指缝一点点渗透。在这里的三年,每一年的孤独每一年的期待,每一次的呼吸都是为了等待林一个人的到来。人生而残缺,带着残缺的灵魂,直至遇到另一半才得以补全。
温暖的午后。
熟睡多年的人指尖动了动,他像是遵循着某种指引,慢慢扣住了属于他的那人的手腕。还太多虚弱的身体,还没有太多力气的触碰。却让少年浑身一怔。
他低头对上一双有些陌生却熟悉的墨色眸子。“mo……yashi……”
少年来不及像过去一样,和人辩驳一句“叫我亚连。”只是一瞬不瞬看着那双久违的眼。
“上次你说的那朵花……开了吗?”神田问他。
这是他们分离的第四个年头,那本该还会有第五年,第六年。
可在所有人都不确定的未来里,有些期待总会在某天由心头绽放出花朵,所有的分离将被时光眷顾,跨过了孤独的阻碍。
那么就今天吧。
入春,天地一片生机盎然。
窗外冬日枯死的花朵抽出嫩芽。
远处山上,小镇老旧的神社香火鼎盛。
在那绵延的群山后,有春出海捕鱼的渔船,他们越过洋流,跨过大西洋,在那更遥远的西方,英国年轻的小姐靠在窗边品着当日的下午茶,空无一人的黑色教团外,曾经举办过无数次婚礼的礼堂,今日又响起了属于新人的钟声。
这是被神明眷顾洗礼后的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战争,日复一日,生机勃勃。
而他们存在于此。
自此后,人间万千美景,千万人群。
他们都可以一起去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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