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作者無良,慎入。
──如果冥冥中真有定数
那么上天必定开了我一个天大的玩笑。
『在心脏开个洞就可以了,TEASE。』云淡风清地吩咐,象征不祥的墨色蝴蝶咭咭怪笑。
『像你这么勇敢的人就这么死了还真可惜,就让你再多活一阵子好了,等你品尝了心脏不断流血,体内被侵蚀的恐惧感后,再痛苦至死吧。』
墨色眼珠流转诡谲,唇线拉高成吊轨的残酷,杀气倾泄。霎时,血雨纷飞。
『做个好梦──』
来自黑暗的Poker如雪花飘落,Joker咧开嘴唱起凄厉的摇篮曲。
银发少年在信仰的棺木里沉沉睡去。
──哈˙利˙路˙亚。
『男孩。』我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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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A,缇奇ˇ」黑发女孩从书本抬起头,瞄了眼男人怀里的物体,她挑了挑眉,嘴角绽笑。「这小不隆冬的玩意儿哪来的?」丢下书本走向男人,踮起脚好仔细观察这看似包裹的小东西。
破旧毛毯下藏着的是一个不过几个月大的人类婴儿,还不是很茂密的红色胎发稀疏覆盖着小小的头颅,冻得青白的脸颊摸起来有点像是柔软的冰雪,很舒服的触感。萝特是诺亚一族的老么,在异空间长大的她从没见过比自己还要年幼的人类,因此,她对这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的婴儿显得格外好奇。
试探性地捏了捏婴儿的脸,下手不知轻重的后果是,小生物马上皱起了清秀的眉眼,手脚乱挥乱蹬,嘴巴张开──一个标准的哭泣预备动作──然后,不知从哪来的奶嘴被眼捷手快地塞进那张准备进行魔音传脑的嘴里,防患未然地堵住了噪音的源头。
「萝特,妳可不可以别老是给我惹麻烦?」富有先见之明的男人抹把冷汗,稍稍叹了口气,一手拎起以闯祸为平生乐事的小妹的衣领,把人扔回原本的座位后,自己才抱着小孩在她旁边落坐。「怎么只有妳一个人在这?千年公又出去蹓达啦?」
「嗯。」
听她那漫不经心的响应,就知道萝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带回来的小家伙身上了。缇奇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莫名地开始泛起一阵抽疼,拿下头上的黑色高礼帽,他倦怠地按了按额角。「萝特,千年公哪时会回来,妳知道么?」
「想回来就会回来啦ˇ」小花朵朵开的语气,内容却相当没营养。终于把注意力转回兄长身上的萝特脸上浮起若有所思的笑,「吶,你问这个干麻?」
瞄了眼满脸写着”我想看好戏”的小妹,视线转回怀中奶嘴吸着吸着,就要沉入梦乡的小家伙。抽了张纸巾擦擦他从嘴角流出的口水,另一手同时安抚地拍着孩子的背,熟练的动作就像是个专职的保父,只是他脸上的表情与所谓的慈祥和蔼相去太远。
「──因为我太无聊了。」
千年公的剧本还没揭幕的现在,诺亚一族就算再强大,也只能在后台无所事事。不论是黑教团,或是千年公,他们的力量都还不够。因此,目前除了一些争夺Innocence的零星小战斗之外,双方也只能蛰伏着,慢慢累积自己手上可供使用的棋子。
一切就等全面战争爆发的那天,至于现在──
他需要些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看着臂弯里睡得香甜的孩子,瞇起眼睛,他笑得一派诡谲。
获得千年公允许在异空间待了下来的男孩长得很快,就像是有了适当日照及饮水的小豆苗,本来营养不良的消瘦脸颊随着时日渐渐变回健康孩童该有的圆润,粉扑扑地甚是逗人。除了外表的变化,小东西的其它部分也是进展神速。前些日子,本来只会坐在一个地方,张开小手等着人家抱的男孩正式迈入了四脚兽的阶段,整天没事就到处乱爬,探索世界的奥秘(?)。
于是,现在要找他变得越来越困难。
搔着脸颊,缇奇尝试就儿童的思考模式来猜测小家伙究竟躲那儿去了,结果餐桌下看了,沙发椅后也看了,连床底下他都钻进去找,他还是没找到人……这小东西是掉进次元黑洞了吗?缇奇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可能性。
弹了个响指,披着人类外皮的恶魔仆从马上来到他身边,头颅半垂地等待他的指示。
「帮我弄一杯马丁尼。」休息一下,补充好体力才能继续跟小家伙玩捉迷藏。
软趴趴地在壁炉旁的扶手椅上摊了下来,突然觉得压到了什么东西,抽出一看,原来是千年公最近迷上的织围巾。平心而论,织得实在不怎么样,也有可能是千年公的品味太奇特了,谁知道呢?他撇了撇唇,随手把围巾搁到一旁的茶几上,闭目养神。
突然听得壁炉里传来喀的一声,非常细微,可是他确定那不是柴火燃烧的劈啪声响,因为这壁炉只有在冬天才会起用,而现在却是春末夏初。睁开眼睛,他看到一团黑麻麻的东西从壁炉的阴暗处坐起,类似像头的部分还有一双水亮的大眼睛──蓝绿色的──那是他家小东西独有的色彩。
他瞬间感到非常无力。
很好,他是没掉进次元黑洞,他只是把自己搞得比黑洞还黑上三倍。估了个可能是衣领的地方,大手一提,轻易地把小麻烦精从煤灰里拎起来。仔细察看一下那名副其实从黑炭里滚一圈的脏兮兮,缇奇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苍天不仁啊──他可是才刚帮他洗好澡而已!
「…七…七七……」
被人拎着还很乐的小家伙四肢乱舞,尝试着想要扑到他身上,动作笨拙得可笑,看起来倒有些像是傀儡戏里的大型人偶,只是人偶不会四处乱跑,给主人添麻烦。一手保持距离地拎着孩子,另一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开始发疼的额角。自从捡了他,自己的头疼似乎就没好过。
可是,为什么却从不曾产生干脆把孩子给丢掉的念头呢?
看小家伙咧嘴开心地笑个不停,缇奇摇摇头,把孩子抱进怀里,小小的温暖手臂马上迫不及待地环上他的颈子,他无奈地笑了笑,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想象煤灰沾上他崭洁如新的墨色礼服的情景。算了算了,反正等等又要再帮他洗一次澡,要脏也不会脏太久……吧?
房间角落,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女孩抬眼瞥了下准备步出房门的一大一小。
拉出嘴中含着的棒棒糖,舌头扫过唇缘,墨色瞳孔诡异地扭曲阴沉。
『你可别玩过头了,缇奇。』
诺亚们个个对自己的隐私极度注重,不喜旁人干涉,即使是向来一副好好先生样的缇奇也不例外。萝特很清楚这点,所以她只是继续冷眼旁观。
只是,未雨绸缪若是没出口,跟不存在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
他从有记忆开始,世界里就只有那个黑头发黑眼睛的男人。
他带着他迈开每一个不稳的步伐,他陪着他重复每一个陌生的字词,他伴着他进行每一个新奇的游戏。对他而言,男人就像是植物成长所需的阳光、空气、泥土和水──必须而无可取代。
靠着男人熟悉而厚实的胸膛,小脑袋歪着直打量那只环在他小肚皮上的大手。长长的手指形状很漂亮,跟自己短短胖胖的指头完全不同,接着是大大的手掌,虽然永远包在白色手套里,却总是给他很温暖的感觉。想起大手揉着自己头发的触感,男孩不禁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
眨眨眼,男孩仰头看向声音的源头,正对上男人彷佛吞噬一切光芒而形成的墨朣。近乎本能地绽开灿烂的笑花,伸出小手臂环住对方,揪紧彷佛用夜色染成的柔韧布帛,却没有答话。
在异空间待得越久,越是明白自己在这里的不受欢迎。除了缇奇以外,其它人对他的存在多半是视而不见。他们不喜欢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想一定是自己不够讨人喜欢吧。
「怎么了?你好像怪怪的,男孩。」
用尽所有力气抓紧男人的衣服,小脑袋整个埋进温暖的夜色衣料里,像是要把自己闷死在那熟悉怀抱里一样地连点距离也没留。
之前他曾在无意中听萝特带点嘲笑地评论某件事,他不太记得细节,但其中有句话却是怎么也忘不掉。她说:重要的东西就该自己抓牢,等到哪天失去才哭天抢地是蠢蛋的行径。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对的,可是如果那是正确的,那么是不是表示,只要自己抓得够紧,就永远不会失去呢?
他希望答案是肯定的,真的希望。
可是,心头这种莫名的骚乱又是什么呢?
仰起头看向那张总是对自己微笑的脸,咬着粉嫩的下唇。
男人的影像原因不明地在视线里逐渐模糊。
「男孩?」
揉进了忧心的男低音传进耳朵,他慌乱地低下头,如夏日雷雨般来得猛烈的斗大泪滴啪地砸上了男人墨色的礼服,湮没在温暖的衣料里,连点痕迹都无法留下。
喜欢喜欢好喜欢,说再多遍也不够的喜欢。
只是想跟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看书画画玩游戏,什么都好,只要是跟你在一起。
指间的布料拉扯出狰狞的爪印,朦胧中只见无边墨色渲染晕散。
──神哪,请祢聆听我的祈祷。
[让我们永远永远不分离。]
※
[童话的结局总是美丽,遗憾的是现实总与童话背道而驰。]
亚连很喜欢听故事。
尽管那个讲故事的人翻来覆去讲的总是那几个,了无新意毫无变化,他还是爱听。
每晚睡前亚连都会缠着缇奇给他讲故事。
看满心不愿的黑发男人在自己的眼波渴求下颓丧地举白旗,嘟嘟哝哝地暗声埋怨”都已经听过那么多次了这孩子怎么都不嫌烦”,红发孩子只是掩着小嘴细声窃笑。
亚连喜欢缇奇表现出的无奈及纵容,那让他觉得开心。
而且温暖,很温暖。
「好啦,今天要听什么?」打了个呵欠,缇奇明显已一脚踏进了不归乡。
「丑小鸭。」
听到这个点播(?),某人的瞌睡虫登时跑了个精光,本就不白的俊脸更硬生生刷黑了一层,只差没在脸上写上”你饶了我吧”五个大字,顺便再附加个哭脸记号以示他的悲痛欲绝。
「男孩,你昨天也是听这个,还有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我们今天说点别的好不好?小红帽不错啊,要不然糖果屋?」缇奇打有记忆以来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我喜欢丑小鸭。」
稚嫩的童音闷闷的,而且似乎随时有可能往某个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迈步走,果不其然……
用哭的太卑鄙了,这是犯规阿~~~!!
毫无例外地,某人再度惨败在自家孩子的泪眼攻势下。
缇奇永远弄不懂亚连为什么这么喜欢丑小鸭。
也许有人会说想知道问不就好了,可是有时候有些问题不是一个简单的答案就可以解决的。
就好像人生也不是用一个简单的方程式就可以解开的。
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找不到答案,也没有答案。
人们能做的就只是接受事实。
这点即使是诺亚也不能例外,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例外。
其实缇奇也不是真的那么不喜欢丑小鸭,或许更真确点说,在他眼里,无论是糖果屋小红帽,还是美人鱼丑小鸭,不管是什么名称什么内容,终究故事就只是个故事,没有哪个比哪个特别。
那他又为什么会排斥讲这故事呢?
看看眼前的泪娃娃不就知道原因了。
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又习惯性地揉起了额角。
说正经的,有时候连他也弄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
明知道男孩听也是哭,不听也是哭,何不省点力气让他哭一次就好了呢?
反正左右是个哭字嘛。
手掌安抚地在小小的背上来回移动,扪心自问,他找不到答案。
垂下眼他看到孩子红色的头发一颤一颤,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双春日深潭似的眼睛,总在自己不值一提的妥协下亮起如湖面反射的点点金光。
尽管他热爱黑夜的静谧,阳光的璀璨有时还是让他不免迷惑。
坐这山望那山,最后多半只会落得两头空。
他清楚的。只是──
「你下次再哭,说什么我也不再讲这故事了。」
「不会了不会了,讲故事给我听,我喜欢你讲这个故事,最喜欢了。」
扯着他的衣服,男孩仰高的小脸上泪痕密布,柔软嘴唇扯出的却是无比真诚的笑,那个半圆的弧度看来就像是月初的新月,只是少了那分独特的清冷。
「爱哭又爱听,真搞不懂你脑袋里到底装什么。」把孩子的头压回怀里,打了个哈欠,「很晚了,睡吧。明天还要出门买东西呢。」
「嗯,缇奇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晚安。」
寂静的黑暗中,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规律而平稳。
然后,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响起,男人拉高被单盖住孩子的肩膀,睁开了眼。
孩子毕竟只是孩子,不用多少时间就睡得雷打不醒。
黑得深沉的眼睛睡意全无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恬适的睡脸有着醒时少见的放松和安稳,瞧着瞧着他不禁想起了另一个该也算是个孩子的人。
萝特,诺亚一族受宠的么儿,总是笑嘻嘻地含着根糖四处乱转,看似什么都不经心,一双黑幽幽的眼却时不时闪过一丝计量,那种跟孩童的单纯完全无缘的东西。
对诺亚一族来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他们永远都只会是这样,不会多不会少,不会增不会减,一如凝固在琥珀里的彩蝶,千万年过后依旧是展翅欲飞的绝丽,看不到灰飞湮灭的终点。
踏着慵懒的步伐走过历史斑驳的回廊,景物依旧,老调重弹。
每件事,每场景看来都如此神似,无聊透顶。
撩拨着细碎的红发,唇角掀起的弧度悠长而深远。
吶,男孩,你可以让我觉得更有趣点吧?
──别让我失望了。
※
城市的天空常常是灰蒙蒙的,一点也不美丽,但对亚连来说,不管是丑陋的还是美丽的,它们都一样的新奇而迷人。
就好像其它单纯的孩子一样,对未知好奇而迷恋,无论那未知是好是坏。
亚连很少有机会离开异空间,每次出来都起自缇奇一时的心血来潮。
男人有时会唠叨地抱怨,养个孩子真是累,平日做牛做马就算了,难得放假还要带出来玩,见见市面,免得哪天被当乡下土包子,还给他丢脸。
要比一般孩子更成熟许多的亚连懂缇奇的话,但他从不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否则他不会把自己抱回异空间,更不会这么处处照料。
就像萝特说的,像这样的讨厌鬼,早该随便丢在哪个街角,死个干净。
类似的话他听了很多很多次,但每次听到他还是会难过。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们接受他,缇奇叫他不要理会,可是他想要朋友,想要所谓的友谊--那种他只在书上看过的东西。
不远处的广场有一群孩子跑来跑去,不时传来高亢尖锐的嘻笑,放肆开怀。
亚连蓝色的大眼睛直直地瞪着那里,满是渴望又不敢接近。
如果又被拒绝怎么办?
他害怕看到皱起眉头的脸,害怕听到赤裸裸的厌恶。
感觉眼眶又开始盈满水气,他忙眨眨眼,深吸口气平复起伏过大的情绪。吸吸鼻子,他撇过头看向别的地方,结果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歪着脑袋盯着他的女孩看来跟他一般年纪,或者再大点。一双圆圆亮亮的黑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黑色的头发绑成两撮,在两颊晃啊晃,衬着白嫩嫩的肤色……
看起来跟[他们]那么像,又那么不同。
萝特也有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睛,可是她的脸没有那么白,而且──
她也从来不会像这样对他笑。
「吶,你是谁?」女孩细细软软的声音问,「我以前没看过你。」
她在跟他说话?亚连惊讶地眨眨眼,有点不知所措。
「欸,你是哑巴吗?听到了干麻不回话?哥哥说这样很没礼貌的。」女孩呶起嘴指责。
「不是!那个…我只是…」本想要解释的小亚连嘴巴开合了几次,然后垂下了头,「我叫亚连。」
「亚连?这名字很好听阿,干麻吞吞吐吐的。」女孩念了他几句,眼珠子一转,皱皱鼻子自我介绍,「我叫利娜莉,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女孩双手藏进大袖子,头一低,弯腰行了个标准礼,看得出家教相当好。
相比之下,被闹了个手忙脚乱的小男孩却是马上就能让人看出--
这孩子的长辈一定没有善尽教养指导的责任。= =+
(远方工作中的缇奇突然打了个喷嚏。)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知道名字就不算陌生人了。
因此,两个在一分钟内从素不相识进阶为[好朋友]的小孩开开心心地手拉手坐在广场花坛旁高起的石阶上,说说笑笑。
「你自己一个人吗?亚连。」利娜莉好奇地问。
「嗯,啊,不,那个…我跟缇奇一起来的。」不太习惯跟同龄孩子对话的亚连还是有点慌张。
「喔。」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他人呢?怎么只看到你一个?」
「缇奇去买东西,等一下会来接我。」
「他不怕你不见吗?我哥哥根本不准我自己一个在街上晃,说我会被坏人绑走,然后他就得要千里寻妹,很可怜很可怜。真是,他简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利娜莉小大人似地叹口气,很无奈的样子,「这次我也是偷溜出来的,等等大概就会被抓回去了。」
「妳哥哥一定很喜欢妳。」亚连在石板地上画来勾去,无意识地写着那个熟悉的拼音。
「或许吧,妈咪总说哥哥保护过度,当心恋妹过头,以后讨不到老婆。」她不太在乎哥哥讨不讨得到老婆,可是他太过神经质,害她交不到朋友这点就让她很感冒了。
越想越生气,决定转移注意力的她开始观察亚连的动作。
嗯,他到底在写什么啊?
女孩喃喃念出那些字母所代表的拼音。
T-i-k-k-i
Tikki
Tikki
歪歪头,她问:「亚连很喜欢你哥哥?」
「欸?」小亚连头上出现大问号。
「不是吗?那你干麻一直写他的名字?」
「……我是很喜欢他,可他不是我哥哥,」垂下的红色头颅下传来闷闷的声音,「我只是运气好被他捡回去。」缇奇有他自己的亲人,他永远不可能变成其中一个。
「是这样啊……」小小声响应的女孩额角一滴大汗。
糟糕,好像问了不该问的,哥哥说这种时候就要马上转移话题+_+。
「啊,那个,亚连,你想不想去我家玩?我哥哥很会做一些[有趣]的东西喔,他上次就帮爹地作了个每小时会把他电醒一次的闹钟,结果爹地就没再迟到过了耶ˇ」
开心地游说亚连的利娜莉妹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家恋妹狂哥哥的发明有多变态。
「这…」亚连犹豫的小脸上垂下三条黑线。他不是怕缇奇找不到,而是怕去那里会有生命危险。
「不要这这那那了,走吧走吧!」兴致高昂的利娜莉拉着他就跑,完全无视他的犹豫。
那时候,阴霾的天空刚巧绽开一条细缝,洒下金黄色的阳光。
他们在阳光底下奔跑,嘴角弯弯地笑。
完全没注意到,云层深处那隐隐的青白电光。
※
这几天的天气一直不太好。
虽然原本天空便很少有晴朗的时候,可是这几天更糟。
阴沉的天色总给人一种随时都会降下倾盆大雨的感觉,偏偏却半天不见一滴雨水。
不上不下的感觉惹得人心烦意闷。
科穆伊就是在这种猫不叫狗不跳人只想窝在家里睡大觉的灰暗日子被叫出去跑腿。
太后娘娘一声令下,本来睡死在实验室里的某[科学狂童]只好硬撑着眼皮爬出家门,上市场采买洋洋洒洒列了十数条的晚餐材料。
一路叨念着真麻烦真麻烦的科穆伊步伐拖得老慢,购物篮挂在手上,随着行进的动作时不时擦过宽大的衣襬,发出类似落叶摩擦的沙沙声响。
或许是因为天气的关系,路上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稀疏人群在灰白的街景映衬下,看来颇有些凄清的苍凉。
这种文人才有的伤春悲秋,科穆伊当然不懂。
他只是很单纯地觉得人少的话,不用跟人家擦来撞去,对提高效率实在有很大的帮助。
尽管这么想,但他的脚步却完全没有加快的趋势。
没办法,科学家对兴趣以外的东西,总是很没热情,而毫无疑问地,科穆伊的兴趣内绝对不包括跑腿这一项。
「嗯,那不是奎娜婆婆吗?旁边那人是……?」
奎娜是个独居老人。
约莫在十余年前,她独个儿搬进这个城镇,随身只带了个破旧的小包袱。
没有人知道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只知道她把它当宝,谁也不给碰,偶而还会看到她对着包袱喃喃自语,好像在对谁说话一样。
让人看了就浑身发毛。
奎娜的生活圈虽不大,却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因此,她很快就融进了这个社群,彷佛一开始就是其中一份子。
日子久了,大家也就把她那点怪异当成孤单老人排解寂寞的方法。
对科穆伊兄妹来说,奎娜婆婆是他们很喜欢的人。
她对他们好得就像是个老人在溺爱她得来不易的孙子女。
听到他们叫她婆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会笑得连眼睛都瞇成一线,然后她会摸摸他们的头称赞他们好乖,给他们她自己做的糕点吃。
那些糕点有一种令人非常怀念的味道,就像是阳光下的青草香。
看到婆婆就跑过去跟她打招呼,这几乎已经成了两兄妹的反射动作。
但今天的科穆伊却迟疑了。
那个人,那个黑头发黑皮肤的人,即使只看到侧脸,也知道长得是少见的好看。
深刻的五官,笔挺的服装,优雅的举止,看起来就像个贵族绅士。
可是,那张微笑的脸却让他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不舒服的感觉。
后来他才知道,那就叫[不祥的预感]。
※
AKUMA。
披着人类外皮的恶魔兵器。还未进化的他们只存在杀戮的本能,直到他们手上染满曾经的同族的鲜血,才有资格重新拥有另一段新的人生。尽管是奠基于他人牺牲下,尽管是被诅咒的生命,但依然是一种[活着],不容否认。于是那些屠戮的鲜血就成了与魔鬼交换生命所必须的献礼,没有人想死,即使是AKUMA亦然。
谁都不想死,对已经历过一次死亡的AKUMA来说,
无论牺牲多少人,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很简单。
「……缇奇大人…您怎么会……」
「啊,千年公的命令嘛。只是,没想到会有意外的收获。」缇奇瞇起眼睛,嘴角上扬,「好久不见了,你说是不是呢,奎娜?」
奎娜不安地偷眼瞄着那张挂着温文微笑的脸,抱着包袱的手深深陷进粗糙的布料里,瘦小身躯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抖。缇奇是诺亚中少见的温和派,总是面带微笑的他,即使面对的是被视为武器的AKUMA,也总是彬彬有礼、从不失仪。然而,即便外表再如何温柔,他依然是诺亚。
那个永恒不死的、染满血腥的一族。
「你一直没回来,我本来还以为你被黑教团的人拯救了。怎么,原来是我误会了吗?」
轻描淡写的拯救两字让奎娜像是被刺到了一样惊跳了下,脸上本已深刻的皱纹一下子又加深了几分。她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扭曲了什么模样,就像是久旱不雨而龟裂的饥渴土地,那个在记忆中象征着永恒绝望的景象。
不下雨不下雨,老天爷祂就是不下雨,找不到一滴水,找不到一点食物,只觉得好像连身体里的血都要跟着土地一起干涸了。枯瘦干瘪的脚拖着步伐,顶着头顶的烈日,连汗水都流不出来的高温蒸腾所有意识,脑海中仅剩的念头就是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走到尽头…是否就能找到一线生机?
其实内心深处不是不知道那线生机就如脆弱的蛛丝一般,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裂,剩下的惟有手指上黏腻难分的触感放肆嘲笑你怀抱期待的愚蠢。
然而,即便希望再渺茫,她仍然有不能放弃的理由。
活着,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但有时,它却又那么困难,宛如攀天摘星。
「奎娜,你知道千年公手下有多少AKUMA吗?」
「你离开的时候,大概只有这罐里的糖的数量,现在嘛……」
男人手轻轻一倾,白瓷糖罐里的结晶体顿时如雨般在桌面上扩散成一片汪洋。
「我想应该已经可以下起末日的豪雨了吧。」
「增值得很快对不对?就因为,人类所谓的[爱情]。」
黑发男人手指划过砂糖在桌面铺成的白色海洋,将那片晶体割裂成尖锐的形状,彷佛摩西分开红海,只是不是为拯救,而是为毁灭。神所眷顾的一族,坐拥永恒的一族,神的不公平在他们身上得到最佳的体现,她并不是羡慕,只是、只是……
有点难以隐忍的不甘。
「你总是想得多。」带笑的温醇声音让奎娜猛地从思绪中回神,一惊之下还碰撞桌子发出巨大噪音。面对她过激的反应,缇奇只是漫不经心地举杯啜了几口黑咖啡,才继续话题,「不过这也是我之所以能在那么多AKUMA中记住你的原因。」
AKUMA,只是武器而已。
武器不需要多余的思考,那只会造成妨碍。因此,尽管进化之后的AKUMA拥有自我意识,但这样的意识多半是极为浅薄的。它们只有极为简单的欲望,就是破坏。这股欲望就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凌驾其余思考,无可匹敌。
一旦成为AKUMA,从前的记忆就得一笔勾销。
就像是踏过奈何桥的阴魂需要喝下孟婆汤才能重回人世一样,这是一种不可不为的交换。
没得商量。
前世的记忆会阻挠今生的幸福。
缇奇不很确定是不是这么说,但他认为千年公只是单纯不想让这些武器记得那些从前的羁绊,免得武器哪天掉转过头打起[自己人]。
『很麻烦哪~要是它们都跑来跟我哭什么下面那个是他妹妹姑姑妈妈大婶婆邻居的小黄,下不了手要它动手不如叫它去死之类的,我这小脑袋可是会变成两个大的。』
那张有如搞笑艺人的怪脸绽开一季灿烂,手上那只黑色的皇后同时轻巧落下。
将军。
「极为少数的,拥有人类记忆的AKUMA,你是其中一个。」
「听说只有死前执念过深的才能留下那些记忆,只有那些执念深到侵蚀整具躯壳,从而侵蚀到Dark Matter的可以。」
「吶,奎娜,你还记得那个让你至死不放的执念是什么吗?」
微笑。
香炉袅袅的青烟。神像模糊不清的脸。巨大如轮的日头。寸草不生的荒地。沙哑的稚嫩嗓音。瘦小干瘪的手。食腐动物的振翅声。身体虚脱坍塌的闷响。
还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黑色的死寂的眼睛。
『嘻嘻嘻,我给你个机会吧。只要你呼唤──』
「请!请别再继续说下去了!」陡然拔高的声音刺耳一如死灵的哀鸣。
「啊,别这么激动。」抬起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依旧是一张温文的笑脸。
「不过是提醒罢了。拥有人类记忆的AKUMA很少见,少见的东西总是要多珍惜不是么?」
黑发男人瞇起漂亮的眼睛,嘴角勾起罂粟盛开的灿烂,高礼帽在他手上轻巧地旋出一圈圆滑无比的华尔兹,然后一个弹指,落在对座扭曲了脸容的白发老妇头顶。
「可是啊,工作就是工作。如果奎娜记性不好忘了,我也只好不厌其烦地再提醒一次──」
缇奇倾身横过桌子,温柔地为老人顺了顺落在腮边的白发。
奎娜感觉男人暖暖的鼻息拂过颈侧,温醇的男低音在耳边轻巧地落下,像是炸开了夏日的雷鸣。
那么轻那么响。
「吶,可别忘了你身体里那东西是怎么来的喔,A-KU-MA。」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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